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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團打「火的」

作者:

在北大荒,那是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的。在東北那圪垯人情那是火辣辣的,在一段時間裏,我竟然乘坐過像現在打的一樣、招手停車的火車。不信吧?聽我道來。

我們連離鶴崗不遠,但那也是幾十里的路程,以前到鶴崗辦事,除了搭車就得步行了。不久這裏修了條鐵路到青石山,也就是我們團十三連的駐地。這條鐵路經我們連五號地北頭,過十三連,但是都沒設站,人家鶴崗市哪管我們兵團的事呢?那時,我們到鶴崗,要麼就往東十幾公里走大路去,要麼就得往西走六七里地小路坐火車去。里外里都差不多。

這條鐵路是我們眼看着修起來的,主要是為我們連北邊新建的一個鋼廠服務的,西邊通到山裏,據說是為了戰備。仗是沒打起來,鋼廠也沒煉出多少鋼來,這條鐵路倒是為鶴崗市的城市建設立了大功,十三連的青石山,這個我團西片地標性的山頭,現在幾乎夷為平地,採下的石頭都變成鶴崗的高樓大廈了。這是後話。

還說那時。別人不常去鶴崗的也就罷了,我這當上士的接長不短的就得往那跑一趟,眼看着火車想坐就是不方便,心裏很是鬱悶。順着長長鐵路線,我數着枕木向鶴崗走去,不時地還得給呼嘯而過的列車讓道。

記得有一回我去鶴崗,走到五號地頭剛上路基,遠遠的,一個衣衫襤褸的老爺們,滿臉鬍子拉碴的,抱着根小鞭子,坐在鐵軌上一動不動。這荒山野地的,看見生人比看見野獸還怕人。我一下想起老職工說過,在北大荒的路上碰上個動物啥的沒事。一般的你不招它,它也不招你的。但是要是碰上人可麻煩了,特別是站那、坐那不動的,十有八九不是正經人。

看到那個人一個勁地往我這邊看(現在想來也是正常,大野地的,來了個人,人家不看我看誰呀?),我心裏砰砰地亂跳,我兜里揣着好幾十塊錢呢,那可是給食堂買醬油醋的錢呀,越想越害怕。可我也沒道繞呀?環顧左右,路基就那麼寬,躲都沒處躲。原來說過,這條鐵路是填平了一段小山谷建設的,路基是用石方堆的,兩側都是十幾米深的碎石坡。

哆嗦着就走近了,「哪連的?歇會呀?」那個人竟然還和我說起話來了。我儘量地陪着笑臉,儘量地和他保持距離,儘量地讓腿走穩嘍,腳底下還是踩得路基上的碎石嘩啦啦地往下滾。那哥們呲着叫煙熏得焦黃的大板牙,沖我笑着……

他沒站起來,我幾乎是屁滾尿流地向前跑去。

從那以後,不管等多久,我一定要坐火車回連了,雖然來回要花五毛錢呢。大黃板牙把我嚇壞了。

鶴崗到青石山的火車,沒在舊社會生活過的人估計都沒見過,看過電影《林海雪原》吧?我坐的火車就和那裏的小火車差不多。那是用悶罐車改裝的客車,黑色的鐵皮,一點裝飾也沒有。好點的還有椅子,有的就放了幾把條凳,中間有一個火爐子,但是我從沒見點過火。車門上按了一個插銷,列車員隨時可以打開上下乘客。車窗沒記得有沒有玻璃,即便有估計也黑的看不見外邊了,但那時能坐上它也是我的福氣,早了,晚了都趕不上呢。

好像是第二次乘車,碰上個特愛說話的列車員,「你哪下呀?」他問。「青石山」我說。「是礦上的嗎?」(青石山那邊有個鐵礦)他問。「我是兵團的」我不知道哪來的自豪感,大聲回答。

你別說,我這一理直氣壯的,那人倒對我格外關照,一個勁地問這問那的聊了一路,最後以允諾幫助他買幾條肥皂,下回帶給他之類的結束了談話。那個時候鶴崗的供應,特別是民生產品如白糖、點心、肉、菜、肥皂什麼的,還不如我們呢,我們好歹是歸瀋陽軍區管呀。

就在列車行駛到我連五號地的時候(那裏距離終點站青石山還有好幾里地呢),奇蹟發生了,列車停了,那列車員揮着手叫我下車。我抓起包跳下了火車,因為沒有站台,我差點沒摔倒。

「你再過來揮揮手呀,我給你停車」那個列車員沖我喊着。

從那以後,我再到鶴崗來去都不用走冤枉路了,就在五號地頭等火車。不過每次都會給列車員們帶去糖、酒、肥皂和大頭菜、黃瓜什麼的。記得最讓他們感興趣的,是我們團工業五連生產的那種只能拿牙往下一點點刮的月餅,他們掰開看見裏邊還有冰糖和青紅絲什麼的,異口同聲地叫「好吃」,弄得我還很有成就感。

就這樣,鶴崗到青石山的鐵路上,隔三差五地能看到我在那裏舉手停車「打火的」的身影呢。

2011-08-13

責任編輯: 吳量  來源:華夏知青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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