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1日,雷軍做了年度演講。這次演講的主題是談挫折和苦難的重要性,呼籲大家在「痛苦中堅持前行,讓痛苦來塑造更好的我們」,別辜負了「痛苦的意義、挫折的饋贈」,因為所有的苦難「都將成為你最寶貴的財富。」
雷軍的演講被很多年輕人認為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一個財富界大佬談「苦難的意義」凡爾賽味很濃,甚至有人驚呼雷軍也「二舅化」了。
由於前段時間那鍋「二舅」雞湯燉猛了,大家對「苦難財富化」方案很警惕,所以雷軍撿起「苦難和挫折」話題,在時間節點上有點犯沖。何況,雷軍的低谷挫折只是「賬戶上只有十幾萬塊錢」,痛苦也只是幾天夜裏睡不好覺。雷軍幾十年前的低谷仍然是現在年輕人的可望不可即的高峰,幾夜「睡不好覺」的痛苦也是甜蜜的憂桑,現在的青年唯有高山仰止。
但雷軍的苦難確實是財富;二舅的苦難卻不能是財富,頂多啟發了別人靈感。這種差別不是勢利眼,這事兒沒理可講,就像「少女可以歌唱失去的愛情,守財奴卻不能歌唱失去的金錢」一樣,沒地兒講理。
為毛雷軍的苦難才是財富?因為他受的苦難是放出去的債務,是投資,今天的收益,包括昨天放債的回報。成功人士受苦多大就是多大的債主,受苦相當於加槓桿放債,以後的成功就是苦難的高息回報。成了「人上人」,受的「苦中苦」自然就成了受益憑證,說苦難是財富又有嘛毛病?
當然,有的投資失敗了,血本無歸,有的苦難白受了,到老依然是「二舅」。「受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是倒果為因,「苦中苦」不是成為「人上人」的原因,只有成了「人上人」才能讓「苦中苦」有財富的面相。所以可以反過來說,只有成了「人上人」才能逆推緬懷「苦中苦」,苦難才成為分享利益支票。沒有成功而白受的苦難,連做空頭支票的資格都沒有。
普希金說「一切都會過去,那過去了的將會成為親切的懷戀」,這藥方只對失戀的少女和已經成了「人上人」的男人有療效。
幾十年前流行着一段官謠:要問苦不苦,想想紅軍兩萬五;要問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輩。這是年代久遠的骨灰級雞湯,包含着「苦中苦」與「人上人」的辯證法精髓。那些放牛娃出身的將軍過去吃的苦,為他們今天榮耀無可置疑地背書。兩個老同志吵架,都會比受苦的程度:你才吃了多少苦?你有什麼資本?可見,苦難在非市場條件下,也可以是資本是財富。當然,這必須是成功者的資本和財富,那些同樣浴血奮戰的老兵,吃的苦一點都不少,但站錯隊跟了國軍,那他們的苦難不但不是財富,還是負資產呢,只能踏踏實實地當「二舅」了。
一個地下黨同志若不幸被捕,他受盡嚴刑拷打,吃了千般苦頭依然守口如瓶,保護了組織和同志,營救出來後他滿身的傷疤都是功勳章,要以疤論賞,委以重任和高位。這種苦難真是提拔的資本和榮耀的財富。另一個同志受苦能力略差,也遭受了整套拷打,但在最後一道酷刑上沒撐住,坦白交代了,身上的傷疤只能是屈辱的印痕,所有的酷刑之苦都白受了,還被組織當叛徒追殺,比「二舅」慘多了。
故意去受苦,想把苦難轉化為財富,把吃苦當風投,那苦難會糾纏你一輩子,「上哪裏找這麼苦的人,配得上我明明白白的蹂躪?」承受苦難,也得是像哈耶克說的那樣,是「自生自發的」而不是可以計劃的才有成為財富的可能性。從苦難里提煉財富和資本,也得屏除計劃經濟思維,刻意計劃去受苦,永無變成「人上人」資本的機會,是通向奴役之路。
計劃、策劃的受苦,只有「苦肉計」能配得上。周瑜與黃蓋聯袂演出的「苦肉計」就是以苦難為誘餌,讓曹操相信黃蓋投誠的誠意。萬一被阿瞞識破或不在乎黃蓋的投誠,黃蓋就白受了一頓毒打。廣義地講,以苦難取信於人,都是「苦肉計」的衍生品。
今天,依然行走着很多苦難者,但以苦難取信於人的「苦肉計」卻嚴重地供大於求。被周瑜和生活毒打很容易,被曹操信任並接納很難。到哪裏找那麼溫暖的阿瞞,可以勾引我暗藏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