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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展:漢口火車站採訪 逃難的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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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有沒有想過向政府索賠,他說那怎麼可能呢?我說責任與錯誤不是在政府嗎?他聽了腰板直了直。我查了一下地圖,應城距離武漢才74公里,而他真的是被一聲令下原地呆了幾個月。我心裏想,真的好聽話啊。我問他回家最希望做的事情是什麼,他說最起碼可以做飯吃吃吧。我根本沒有感覺他有網絡上流傳的自由的欣喜。就是逃難的感覺。逃難,只是擺脫一種痛苦的方式。

2020年4月8日的漢口火車站人流明顯加增了。沒有網上說的開車的人可以按長笛和踩油門發泄。火車站站外等着的人大部分是農民工,沉默或是在低語,而某些對話,有人明顯帶着痛苦。

A他是應城人,被圈在這個地方將近三個月了。他說住在單位宿舍,每天吃泡麵。我問他回家有什麼打算,他說先回家歇息調整一下。還會回武漢嗎?他說,也會,不過過些時候吧。我說怎麼看封城的影響,他說影響太大了,外地人都瞧不起湖北人,招工明確不要湖北的。將來湖北人的日子難過啊!多少沒有積蓄的人,以後日子怎麼過,是一個大問題。自己的錢都快花光了。我說有沒有想過向政府索賠,他說那怎麼可能呢?我說責任與錯誤不是在政府嗎?他聽了腰板直了直。我查了一下地圖,應城距離武漢才74公里,而他真的是被一聲令下原地呆了幾個月。我心裏想,真的好聽話啊。我問他回家最希望做的事情是什麼,他說最起碼可以做飯吃吃吧。

我根本沒有感覺他有網絡上流傳的自由的欣喜。就是逃難的感覺。逃難,只是擺脫一種痛苦的方式。

B很年輕,我問他在這個城市被關了好幾個月嗎?他說才來幾天而已。我問說你是因為工作的原因來這邊嗎?他點點頭。我說還會來嗎?他突然就情緒不太好了,沉默了幾秒,說不好說了。我說是因為工作的事情嗎?他無法說話了。我問是很難說嗎?他難受地嗯了一聲。我不好再問下去。

C一個四川口音的女人。她談話中不斷地用手往上拉變灰了的藍色口罩。她說要回娘家,她娘家在四川。她說她結婚了的,就在武漢。我問她回去幹什麼?她說原來就在那裏的。我心裏想這是不打算要自己的家了嗎?還是她的觀念里家還在四川。她在這裏幾個月肯定呆地很不開心。我問她為什麼要來這邊。她的眼睛一酸,頭撇過去。

D是學校的畢業生,即將去往江蘇某廠區工作。我問他具體做什麼工作,他給我報了公司的全名。我問他學的什麼專業,他說開船的。我說這份工作和專業有關嗎?他說沒有。當初是因為興趣選擇專業,還是家人推薦的,他說是自己填的,但填的時候什麼都不知道。我問現在這個工作是自己喜歡的方向嗎?他說還不知道做什麼。他說的時候,有點迷茫。而我很顯然提到了很沉重的問題,他非常沮喪。

E是幾個四川涼山的彝族人,他們說話我聽不太懂。不過他們懂漢語。他們打算回家,不在這邊呆了。我問家裏工資高嗎?他們說這邊工資高。但還是想回去工作,這邊太可怕了。我說為什麼?因為瘟疫嗎?有人點點頭。我說因為沒有自由嗎?有人點點頭,說已經躺在床上睡覺兩個月了。

我想如果如網絡所說,把幾個小時,十幾個小時的旅途就能稱之為自由的獲釋,那豈不是自欺。因為決定人們離開這裏的結果是目的地。另一個出口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出口?還是一種短暫的逃避?這些離去的人並不知道,未來在哪裏。他們只是在解決當下,根據當下這短暫的推動朝前。這是他們當下的選擇。

長期來看,這沒有真正地在改變處境。也許沒有人打算與這種大潮抗衡。但今天這大潮,就我看是毫無目的和意義的人類盲目。人們總在不要面對現實,先去令自己舒適的地方。

而中國人的問題,有沒有從政治和組織方面解決的可能?我相信希望是有的。因為現在,人們還在網絡編織的夢幻里。只要回歸現實,回歸現實,就成。

2020年4月8日於武漢漢口火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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