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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鵬:一個時代結束了 中產階級理想破滅 我粉絲帶孩子悄悄「潤」到楓葉國了

—李承鵬:理想爆雷時,請記住湖邊一件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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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上岸的時候,幾個大媽健康碼出了問題,與工作人員爭吵起來,碼頭一度混亂。她們嚷着:大熱天的,讓我們等到什麼時候啊。工作人員一聲震天怒吼:不想違法犯罪的,都得等!

碼頭上忽然安靜下來,大媽們身形定格,變得沒有言語,甚至沒有表情,只聽見海風呼呼刮過,紅紅綠綠的絲巾在風中沉默飄曳。

這幾乎就是這個時代的圖騰: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什麼,又不知最後等來的將是什麼,每個人都知道事情將有一個結果,卻不知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出結果。人們能做的只能是等,等待本身就是一種結果。

兩年多了,從原地靜止等到全域靜默管理,從居家觀察等到集中硬隔離,從氣泡式管理、切塊化管理、輪動式管理等到錯峰下田、波谷上班、宿舍制動,從黃碼、灰碼、紅碼、八百米時空伴隨等到電子磁條、電子手環以及過期不核酸被拘留,終於等到外資撤離、摩擦性失業、小店關閉。你仰面朝天、一聲長嘆,你兩眼無光,情緒敏感、行為焦慮,然後上海就傳出排查疑似精神病患者,「無故不上學、不上班、不出家門、過分話多、到處亂跑、亂管閒事」等症狀將作為精神病排查線索。

夜深人靜,你我對着鏡子裏焦慮的自己,人人都是精神病。

前兩天我旅行到武漢,一個叫布魯斯.萬的哥們兒來接站。1米92的大個頭,聲音洪亮得像嗓子裏安了個擴音器,他是個熱烈的人,也是個話癆,每一秒鐘都試圖跟我說話,每一秒都在用話頭填補交談的空白。我注意到,這特徵相當符合上海的排查線索。有一次我抓住0.1秒空檔打斷他,問:你有安全感嗎?

他的聲音忽然低矮下來,低矮到塵埃,他說:就是沒安全感,一切都沒安全感……說完,這個話癆就沉默了,很久。

才知道,82年的他大學畢業後先去杭州打工,又去珠海創業,輸得毛都不剩,回到武漢。2019年屌絲的他借錢開了一家柴火雞餐館,三個月後,疫情來了……就關門了。他忘掉欠下的那串數字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下樓搶菜,回家怕傳染老婆,每回都站門外用酒精把衣服鞋底手機噴好幾分鐘,那樣子活像從地獄回來。他窮得酒精不捨得多用,被噴壞的手機讓他心疼好久,現在欠一屁股債,住在城中村,到處推銷一種半成品肉丸,每月掙四千多。老婆在家備孕,沒收入。

他說其實都不敢要孩子,有時候就想,不如去死。

他說等還完債就潤了,哪怕去國外開卡車、刷盤子,重要是自由。而我沒告訴他,有錢才能潤,沒錢只有死撐,撐着撐着就被生活打磨圓潤,沒勇氣發聲,你沒法潤,只能潤物細無聲。

在《通往奴役之路》裏,哈耶克說,歷史就是統治者製造通貨膨脹的過程。哪怕一米九二的大長腿也跑不過通脹,因為發令槍在人家手裏,隨時可以搶跑。哈耶克又說,如果你知道人們如何對抗通脹時的生活,就該誇他們多麼足智多謀。哈老師還是小白了,如果他足夠了解特色,這句話會改成:如果你知道公務員如何對抗通脹時的生活,就該誇他們多麼的足智多謀。

最近成都發生了疫情,一份流調充滿新意,沒有人物只有門牌號,可是網友發現每個門牌號後面隱藏着一家體制內單位。它表明,公務員們在上班時間,足跡愜意地遍佈太古里,萊茵春天茶樓,IFS、陶德砂鍋、春熙路健身房、愛瑪仕店、香奈爾遠洋店,還有一些酒店,估計是去開……不對,是去開會了。

總在單位上班多費電哪,利用上班時間去愛瑪仕、香奈爾可以拉動GDP,去茶樓、健身房、陶德砂吶、足浴還可以解決就業問題。為幫人民對抗通脹,公務員們,您辛苦了。老闆,再加個鐘。

而另一份姚寨溝流調顯示:患者的軌跡——去汽車東站買饅頭,去盤旋路勞務市場,去東站買饅頭,去勞務市場,去買饅頭,去勞務市場……窮人真是過得毫無新意。

蒼天已死,紅日當立。一個時代結束了,另一個時代開啟。不要惡意對比公務員和農民工的軌跡,你看,今年公務員將補錄5182人,其中5000名是稅務員,散人驚嘆:那是5000把閃閃發光的鐮刀啊。就此,紅牆之內,大富大貴,紅牆以外,無論中產階級還是屌絲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連礦老闆過去總想自家孩子進三星、進外企、進世界五百強,現在覺得這太特麼LOW了,娃啊,你好容易拿了核物理碩士,咋也得進個街道辦吧,實在不行當個城管,不被欺負,還穩定……恍惚回到四十年前,那時,看得見的手輾壓看不見的手,那時傻子瓜子創始人覺得推車賣瓜子像做賊,那時柳傳志騎個破自行車,覺得自己地位比馬路丫子還低。四十年打拼讓國民受益「看不見的手」,而柳傳志這一支好容易傳到柳青,前兩天滴滴被罰八十多億,舉國大快人心。資本家多壞啊,讓我們去考公務員吧,讓我們一起去看流星雨。

四十年後,看得見的手回來了,或從未退場。柳傳志該記得,他在正和島訓誡各位:不要談政治,要在商言商。信佛的他更該記得,佛在那爛陀寺說:你的每一句話都是因,你的每一次事故都是果。

每個人都焦慮,但人類的焦慮並不相通。馬雲在西班牙豪華遊艇上焦慮什麼時候重建帝國,你在摩拜單車上焦慮如何在拼夕夕搶到優惠券;每個人都覺着自己正在掉下去,掉下去,但沒誰幫忙拽住你,因為他也在不斷掉下去。你當初對仗義執言的人多冷漠,現在你掉下去時就有多落寞。也是因果。

我不知道你懂不懂我的意思,大幕拉開了,你沒機會捲土重來,你不可能像過去那樣每天辛勤工作、每天做文案,付諸行動、交易,再喜悅地把每一份勞動成果存在銀行,牛逼哄哄地說你有一個夢。

1968年4月4日,馬丁.路德.金在華盛頓慷慨激昂:我有一個夢,現在是去銀行兌現它的時候了!他是沒到過咱們這兒,他敢牛逼哄哄跑銀行兌現夢想,櫃枱就會冷冷告知:對不起,您的夢想自動跳轉成理財產品,它爆雷了。他敢逼叨,一定會被白襯衣摁地下暴打得他媽都不認識他。

別意淫雞湯體的階層突破了,打一開始這就不成立。最近大家愛聊馬斯洛的人生的五層境界:生存(吃飯)、安全(工作保障和免於恐懼)、社交(情感)、尊重(權利)、自我實現(超越現實的審美)。說這符合着人類作為靈長類高級哺乳動物的升華軌跡。你們胡說什麼呢,叫化子要什麼紅糖白糖,要啥自行車。商鞅早就定下祖制,他說:疲民、弱民、貧民、辱民、壹民……讓他們吃上飯就夠了,還不能管太飽。帝國子民完美的人生軌跡就該是饅頭、勞務市場、饅頭、勞務市場、饅頭……

常有人來問我該怎麼辦。我說,對不起,我也泡在水裏換着泳姿呢。也許你真正要做的,是帶着愧意,深覺自己對不起社會,更堅韌地參與到搬磚中去,如果受了傷害,也要學習這位工友:剛才在華山醫院見到一個農民工,手指斷了,可沒有核酸碼也沒帶身份證,醫院不讓進。他是別的醫院轉來的,那家不給做。現在他站在那兒,手裏就握着掉下來的半截斷指,沾滿了泥,連血都沒有。醫生看慣了這種場面,麻木了,慢悠悠說在哪裏做核酸,呼來喚去。整個過程感覺這個大叔特別能忍,還有一種愧疚感,覺得給大家添麻煩了。要不是問起來,人們都不知道他手裏還握着一根已經蠟黃的斷指。他就在那裏默默排隊,不敢發脾氣,因為沒做核酸,他生怕又被醫院趕出來了……

此處該上苦難即是美德、大愛無疆的音樂……說起音樂,前兩天看了個視頻,畫面響着鳳凰傳奇,一群大媽在街邊跳着廣場舞,那麼祥和、從容、顯示生活的美好,鏡頭搖過去,對面竟有個男人因為生活不如意要跳樓,正從陽台往下挪。可十幾米外的大媽們不為所動,正眼都不瞅一下那跳樓的男人,繼續祥和、從容、美好的舞蹈。總之,非常電影感,樓上和樓下,毫無違和。

很具象徵意義。

所以面對生活,你要活出些禪意。要麼你像推銷半成品肉丸的布魯斯那樣,身負貧窮、懷揣熱情,對着客戶說:哥,我幹了,您隨意。

要麼像跑到彼岸讀野雞大學做足浴師的鳳姐說:我已翻篇,你還在刻舟求劍,我潤了,你隨意。

最新的全世界最想移民的國家排名出爐,中國飆升至第四名,澳洲才排第九名,我猜第一名肯定是朝鮮

這篇文章寫了很多成年人的命運,他們不重要,命數已定。我寫他們只是為了反襯,帶出湖邊一件特別特別美好的事情:

今天,是潘小剛女兒的生日,滿13歲整。潘小剛一大早就去超市取了預訂的生日蛋糕,然後帶着女兒一起去湖邊散步,那裏有很多小伙、姑娘在踢球,純天然草坪,純天然表情。異國土地上,潘小剛祝女兒生日快樂,女兒吹了蠟燭。他倆看着像大海一樣無邊無際的安大略湖,女兒忽然說:這是第一次沒在媽媽身邊過生日,但這裏有自由的海鷗、松鼠、和善的當地人,我並不孤單,我喜歡這裏沒壓力,雖然暫還沒朋友,但相信不久就會在學校里得到很多很多好朋友。

她這麼說,潘小剛忽然感到,女兒瞬間長大了。

父親和女兒至今熱愛着對岸的祖國,他倆把自由揣在心裏,走到哪裏,自己就是祖國。

責任編輯: 李廣松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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