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屆奧運會,挺難。
運動員們場上爭金奪銀,場下應付記者疲於奔命。
他們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出其不意,一個比一個猝不及防。
所以,聽着記者們的離譜提問,一個人的音容愈發變得直觀起來。
手舉話筒的,分明是一個個孔乙己們。
你看,他們總是滿口之乎者也,叫人半懂不懂的。
比如鄭欽文奪冠後的發佈會上,便有一位語出驚人:「走過百年滄桑,邁入繁榮富強……」
期間,一旁的同行幾度側目,極力憋笑。
張口便是時代滄桑,說了半天沒一句人話,感覺記者不是在採訪鄭欽文,而是在背申論寫作文。
再比如,全紅嬋趕場時,路邊記者兀得蹦出一句:「你飛得累嗎?」
全紅嬋駐足一臉疑惑:「什麼?」
記者終於等到了機會:「別人都關心你飛得高不高,但實際上你累嗎?」
這位記者平日想必熟讀《意林》《知音》,估摸着自己這番「引經據典」,定能贏來滿堂喝彩,弄不好還能讓觀眾們涕泗橫流。
結果沒想到全紅嬋沒接住這句「名言」,只是回答:「這話問的,誰不累啊。」
那一刻,我分明感受到記者心裏的搖頭:孺子不可教也。
還有的人,總是一逮住機會,便想考考你。
百米飛魚潘展樂,就沒能逃過。採訪他的主持人,不關心游泳,反而是考起了方言:
「請用你的家鄉話說一下潘展樂三個字,讓大家感受一下,我們溫州的方言和這個諧音(破紀錄)。」
更典型的,又讓全紅嬋給碰上了。
這位記者不問跳水,搖頭晃腦地考起了英語:「現在考一考你,『拿捏』你知道用英語怎麼講嗎?」
全:不知道。
他仿佛等來滿意的回答,語調也變得歡快起來,終於掩飾不住激動的心情,說出了那句千古名言:
「我教教你好不好。」
從那聲音里,我竟聽出了孔乙己式的懇切,仿佛下一秒就能受教茴字的四樣寫法。
還有一些時候,他們也會像孔乙己那樣,不是漲紅臉,就是嘆口氣。
全紅嬋用一句「我不想知道」,利索地拒絕了記者的英語課。記者硬生生吃了癟,只好目送全紅嬋遠去,尷尬地陪笑。
潘展樂拒絕了方言測試後,主持人也是漲紅了臉,接着為自己不斷挽尊,問了一個自覺很有意思的事——
「有個非常非常有意思的點,你看過『樂樂家譜』這張圖嗎?(炒CP梗)」
潘:沒看過,不上網。
這時候,主持人只能嘆口氣,帶着三分勸誡,三分無奈,還有一分自嘲的語氣說道:
「那你抓緊時間看一下,會有驚喜的。」
失落的窘態,好似孔乙己剛用指甲蘸了酒,想在柜上寫字,見對方毫不熱心,又嘆一氣,顯出極為惋惜的樣子。
所以,每每看到這些採訪。
我都生怕運動員們,在巴黎的土地上尷尬得摳出三室一廳來。
問來問去,就是問一些八卦,說一些雞湯,製造一些尷尬,讓空氣中充滿了尬笑的氣息。
這兩千多名記者,真的都問不出乾貨嗎?
我看未必。
翻遍他們所提的問題,滿屏寫着兩個字:話題。
他們沒想着真問出什麼問題,反而就是想造一些話題。
問問八卦、炒炒CP、鬧鬧笑話,就是最好製造話題的途徑。
你說,相比深挖運動員的艱辛不易、深挖體育競技的精神,讓俊男靚女們搞個CP,引導運動員說段雞湯,是不是更容易有火,是不是更容易有流量?
所以嘛,這屆記者們非常知道觀眾想看什麼,非常知道什麼樣的問題有話題,非常知道什麼樣的採訪能出圈。
但他們可能都忘了一件事:
娛樂記者是負責搞笑的。
但當所有記者都只會搞笑,這事就不搞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