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和北京之間的緊張局勢加劇之際,高盛、摩根士丹利等西方金融機構的在華利潤急劇下降。圖為2022年3月23日,中國上海陸家嘴金融區內空蕩蕩的大街。(Qilai Shen/Bloomberg via Getty Images)
對華爾街與歐洲金融公司在中國大陸設立的總共七家投行而言,2022流年不利。近日英國《金融時報》報導「全球投行在華業務利潤下滑」:瑞士信貸、德意志銀行、高盛和滙豐的在華業務報告虧損,摩根士丹利的利潤出現下滑。只有摩根大通和瑞銀實現利潤增長。
這完全逆轉了2021年的樂觀氛圍。當年,在經歷了多年虧損或微薄回報後,終於,七家投行有六家實現贏利。其中,作為第一家在中國建立投資銀行合作關係的華爾街銀行(1995年),摩根士丹利2021年的利潤為3000萬元人民幣(約合450萬美元),此前3年裏,其在華投資銀行業務總共虧損約3800萬美元。
因此,儘管2021年中美競爭的激化,中共「強化監管」科技、房地產和教育等行業等等重大不利因素浮現,它們仍然表示:「我們必須忍受並繼續前進,因為機會太大了。」
沒料到,2022年迎來的是中國疫情再次大爆發、上海封城、經濟大盤動搖,俄烏戰爭,以及台海戰爭風險飆高、中美對抗加劇,外資銀行在華經營效益大多下滑。呈現在它們面前的,更多的是陷阱而非機會。不妨借用一句話,2022是過去十年中最糟糕的一年,但是未來十來中最好的一年。
《金融時報》將七家投行2022年利潤大幅下降、在華業務終於要開始盈利的希望破滅的原因,簡潔歸納為「防疫封鎖和地緣政治緊張局勢」。
這遠遠不夠。完全忽視了過去四十多年裏外資銀行在中國大陸的艱難行軍、突圍失敗及其背後的深刻原因。本文略說三點。
其一,中共對金融的嚴格管控,沒有給外資銀行多少發展空間
中國的金融體系具有兩大特徵。第一,極端的銀行導向。2022年末,中國金融業機構總資產為419.64萬億元,其中銀行業機構總資產為379.39萬億元,佔比90%;金融業機構負債為382.33萬億元,銀行業機構負債為348萬億元,佔比91%。
第二,政府而不是市場在金融資源的配置中發揮着決定性的作用。表現有三:(1)主要的金融機構,例如商業銀行,均為政府完全控制或者控股,政府對金融機構的經營具有強烈的影響力;(2)主要的金融資源配置於國企,2017年國企的負債佔到非金融企業負債的74%,國企的貸款占非金融企業貸款的54%;(3)金融資源的定價不是市場決定的,資本金融賬戶也遠未完全開放,是一個相對封閉的體系。
這樣一個金融體系,天然決定了外資銀行的生存空間極其狹小,優勢難以發揮。比較而言,外資工商企業在中國三分天下有其一,關鍵是相對自由,天地大了許多。
其二,外資銀行機構退出的潛流早已涌動
2022年12月,花旗銀行官網公告,關閉花旗中國個人銀行業務的工作正式啟動。關閉花旗中國個人銀行業務中,涵蓋了銀行卡、房貸、個人貸款、存款、投資、保險和外匯業務。早在2021年4月,花旗銀行官宣將對其全球個人銀行業務進行重組,目標是要將資源和投資聚集於更具競爭優勢和規模效應的業務。
2022年3月,在中國從事金融等銀行業務二十七年的荷蘭合作銀行中國北京分行關閉。之前,荷蘭銀行中國上海分行已於2021年9月下旬正式關閉。
2022年2月,渣打銀行發佈公告關閉所有信用卡申請的渠道,目前渣打銀行官方網站、官方微信公眾號均已不能在線申請,看來該舉措從「暫停」變成「永久」了。
其實,早在2013年,蘇格蘭皇家銀行、德意志銀行先後關閉在華零售業務;2016年底,澳新集團宣佈將中國(包括香港、台灣)和新加坡、印度尼西亞的零售和私人銀行業務出售給星展銀行。
這些都表明了多年來外資銀行在華經營的艱難。根據中共銀保監會資料,外資商業銀行自有資料的2007年始,至2022年9月初,共有329家機構申請退出,其中從2016年開始,呈現一批高峰。2016—2021年退出機構數分別為42、48、49、37、39、37家。2022年前三個季度,退出19家,新設立的只有7家;2021年新增的在華外資銀行營業性機構也只有11家,退出數遠大於新增數。
3月18日,中共銀保監會副主席曹宇在全球財富管理論壇2023年會上表示,十年來,在華外資銀行資產增長了58%,在華外資保險公司資產增長552%。截至2022年末,外資銀行在華共設立了41家外資法人銀行、116家外國銀行分行和135家代表處,營業性機構總數911家,外資銀行總資產達3.76萬億元。境外保險機構在華共設立了68家外資保險機構和79家代表處,外資保險機構總資產達2.26萬億元。與發展之初相比,外資銀行機構數量、資產絕對規模都有明顯上升。
但他閉口不提:根據惠譽評級數據,截至2021年末,外資銀行的市場份額(以占銀行業總資產的比例衡量)自2007年2.3%的峰值降至1.4%,2021年資產增速僅為0.5%。(相比之下,在美國市場,外資銀行的資產規模佔比達到12%。)
而且,外資銀行的盈利能力也相對較低。根據《在華外資銀行發展報告2021》,2016年二季度,外資銀行資產利潤率(ROA)最低到過0.25%,2021年,這一數值為0.53%,低於城商行的0.64%,並且明顯低於農商行、股份制行、民營銀行、大型商業銀行等各類銀行。
其三,中共的不可預測性與中美「不是冷戰勝似冷戰」的關係,使在華外資銀行前景暗淡。
這裏只說兩件事。第一件事,2022年7月21日,英國《金融時報》報導說,總部位於倫敦的滙豐銀行(HSBC),在其中國合資企業——滙豐前海證券——設立了中共黨委,此前,滙豐將在這一合資企業的股份從51%增至90%。這使滙豐成為設中共黨組織的首家外國金融大亨。同時,這也意味着,中共黨組織的無所不在,即使自我優越感強烈的外資銀行也無法例外。沒有任何一個外國在華機構,能夠抵制中共極端變態的控制欲。
第二件事,2022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美歐對俄實施空前的制裁。美歐的銀行響應制裁,宣佈計劃結束其在俄羅斯的業務。2022年9月21日,美國眾議院金融服務委員會的聽證會上,當被問到是否準備好在台灣遭到軍事襲擊時將投資撤出中國時,美國銀行(Bank of America)執行長兼總裁莫尼罕(Brian Moynihan)表示:「我們將遵循政府的指導,幾十年來一直是與中國合作。如果他們改變立場,我們將立即改變,就像我們在俄羅斯所做的那樣。」花旗銀行和摩根大通的首席執行長也作了類似表示。
這意味着,在戰爭和國家安全面前,在華外資銀行其實是沒有選擇的。由於中共當局的向左轉和政策的日益僵死,北京鋌而走險的可能性相當大,這使外資銀行必須給自己找條後路。
結語
2022年12月,國際評級三大巨頭之一的惠譽,發佈的《中國銀行業觀察報告》預期,由於2022至2023年間中國經濟或依舊疲軟,未來幾年外資銀行在中國將繼續面臨增長挑戰。事實上,在中國經濟大盤動搖的背景下,中共對外資銀行的極其嚴格監管,加上中共與西方世界的對抗日益增長,外資銀行有計劃的撤離應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