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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油飄香

作者:

這是一位北京知青講的故事:

民以食為天,這話一點不假。你別看這會兒大家酒足飯飽的,這個要減肥,那個要節食的,真要餓上幾天,保准個個都跟惡狼似的,血脂也不高了,血壓也降下來了。一次吃玉米面餅子,單位里一丫頭吃了一口給吐了,說:餓死我也不吃這個。我說,你是沒餓着,真到了斷糧那天,你搶都搶不到。這是後話,咱說說「想當初」。

到北大荒有一段時間了,除了幹活太累實在令人難以承受——據說有個哥們竟然累得昏了頭,十冬臘月,從頭到腳脖子包了個嚴嚴實實,獨獨光着腳,一頭扎進麥秸垛,咬着牙呆了半小時。活是幹不成了,原來能跑會跳的腳也沒了。此事不是我們連的,但是真事——扯遠了。那就得說說伙食了。

見天的小餅子,凍白菜,別說吃了,看見就反胃,那也得吃。說起小餅子那也是說來話長。估計不少人都淡忘了,興許哪位只記住當年的豪情未了,也來點憶苦思甜。

為了增加上交糧的質量,團黨委的決定,把小麥儘量多地上交了。為了彌補口糧的缺口,有位「高參」於是就出了個「高招」,那就是以飼料的名義,用一斤小麥換兩斤玉米,滿足口糧的供應。你想呀,你要的飼料,就算那時候人老實,人家也沒必要「快收快打備好糧」的給你。於是沒晾乾的玉米、潮濕的玉米面在麻袋裏幾乎發酵成團,形象地說,往外倒的時候,要一邊踢一邊倒,要不然肯定倒不出來。

用這樣的棒子麵只能做小餅子,蒸窩頭都站不住。難以形容其味的小餅子自然是人見人罵,於是大夥便遷怒於炊事員,起名叫「兔拽子」。炊事員也不傻,管小餅子叫「拽兔子」。這之中多少帶了點自娛自樂的成分,咱誰也不敢罵呀,就拿自己人開心唄。現在是說起來輕鬆一笑,可那時候死的心都有哦。

有人說了,你們不是老偷雞呀油的嗎?其實在北大荒呆過的人都知道,能偷的機會不多,能偷的東西更少,願意偷的人那更是少之又少。若不是被逼無奈,誰也不願意去偷,咱都是受過高小教育的人呀。現在講起來,偷雞摸狗的當個樂子,那時候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要不怎麼還買雞呢,那時候可誰都不富裕呀。

這一天該是愉快的一天,通訊員大梁從團部回來了,一回來,那就有信,萬一誰要是來個包裹啥的,那可就有吃得了。在北大荒,那基本是原始共產主義,特別是吃的東西,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只要你能看得住。玩笑了。

這回是老平他媽想他了,在幹校的老媽估計也沒啥可寄的,但這獨生子在北大荒「嗷嗷待哺」那也是個事呀。老平他媽還真行,竟然煉了好幾斤豬油給寄來了。也搭着這邊冷,一點沒壞。特別是那裝油的家物什別致,是他們家的大號茶壺。那壺我記得,在他家玩的時候我就看見過,上邊還有一幅畫,題款是「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壺嘴上還掉了一個茬,裏邊還漬了點黑泥或者茶鏽。他媽也是,竟然連着黑茶鏽都一併給寄來了。

豬油,那是什麼東東哦!只一刻,香氣就傳遍了整個宿舍。這老平就是倒霉啊,郵包來得真是時候,正趕上開飯。聞到噴香氣味後,宿舍里的人忽然一下都走了,安靜的屋裏就剩老平一人在看家信了。不知道他老媽說啥了,反正老平是翻來調過去地看。沒一會,那幫去食堂得人像蝗蟲一樣趕回來了,好傢夥!平時一人連兩三個都吃不下的小餅子,今天每人都兩手舉着用筷子串成串的小餅子。

幾乎是沒人搭理還在看信的老平,一把把長把鋼勺伸進茶壺,根本沒人注意壺嘴上那黑黑的污跡。勺子下得深,有點像修水利時那鋒利的桶鍬插進草筏子,那個痛快!抹在小餅子上,豬油會就着熱氣滲透到玉米面的縫隙里。剛才還醜陋不堪的小餅子,瞬間就金黃起來,看着那麼鬆軟,咬一口,沒得說了。要是撒上點白糖,鹽也行,啊,那還有的比嗎?

就在大家你一勺我一勺地暴吃小餅子的時候,老平看完信了,發現豬油幾乎見底啦!他起身飛也似地沖向食堂。等他回來,掰開小餅子,用鋼勺在大茶壺裏轉了一圈,也沒舀上一勺豬油。他乾脆把小餅子塞進壺裏,乾乾淨淨擦了一遍,再用筷子把壺嘴裏的油捅出來,心滿意足地吃進三個小餅子……白駒過隙,如今當我沉浸在往日的回憶中,給大家神侃的時候,老平老婆(也是同連戰友)來短訊了,說他們正在祁連山間流連着呢。人家老倆口,自駕游去了。估計這會兒他們是想不起來那罐香噴噴的豬油了,可我們想着呢!呵呵!

責任編輯: 吳量  來源:華夏知青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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