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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闊天地煉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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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鼓吹上山下鄉的言論沉渣泛起,有人甚至建議國家啟動「新時期上山下鄉工程」。這其實是要開歷史倒車,返回那個時代。

但是我想告訴各位:當年的上山下鄉運動不僅害了我的青春,還讓我練了一顆賊心,幹了許多出格的事情。正因為如此,我擔心如果再來一次上山下鄉運動,不知會讓多少年輕人走上邪路。

我是1964年高中畢業以後下鄉插隊的。之所以強調這一點,是因為我比1968年大批知識青年上山下鄉要早四年左右。當時選擇下鄉,從大氣候來看,是為了貫徹執行最高指示。因為毛澤東說過,「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裏是可以大有作為的。」於是「廣闊天地煉紅心」,就成了那個時代的最強音。

下鄉後不久,就是元旦、春節兩大節日。我當時愚蠢地主張,咱們應該過一個革命化的春節,但是沒有人響應。我因為是高中生,一開始就莫名其妙地被委派為事務長,所以大家走了以後,我因為看管糧食不能離開。與此同時,知青中的負責人苗必成和幫廚李洪飛也留了下來。有一天早上,我和苗必成到村口散步,看着遠處的一片空地,便激情澎湃地幻想起來:如果能在這裏建立一所共產主義勞動大學,那該多好啊!

過了年以後,市安辦的嚴主任前來視察。他結合我的家庭出身和擔任職務,便懷疑我有經濟問題。我認為這是嚴重的人格污辱,便和他大吵一架。後來,他決定把我們化整為零,分配到全村的八個生產隊。

其實,在這80個人中間,應屆畢業生不到半數,其中最奇葩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名叫武鐵蛋。他的父親以討飯為生,母親半瘋半傻,除了生育沒有任何生活能力。我下鄉之前經常在鐘樓街一帶見過他們一家,那狀態超乎任何人的想像。因為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武鐵蛋不僅大字不識一個,而且性格乖張,很難與人溝通,沒想到他也會成為下鄉知青,被有關部門拿來充數。

類似的例子可謂五花八門,千奇百怪。比如在這80個人中間,被拘留勞教過的就有好幾個。所以剛剛下鄉不久,有幾個人就因為偷自行車鋃鐺入獄。而教唆他們返回城市偷車的,就是當地的一位貧下中農。

1966年冬天,我們響應偉大領袖的號召,返回太原到安置辦公室造反,隨後又到了北京。當時的中央安置辦公室已經被砸得一塌糊塗,於是我從扔在地上的機密文件中看到,上山下鄉不過是為了解決城市的就業壓力,這讓我深感上當受騙。同時也覺得,這一輩子再也沒有希望。

造反以後,我在城裏呆了兩年,一直處於啃老狀態。當時父親因為歷史問題被扣發工資,全家人的生活特別窘迫。後來我不得不返回農村,重新去過那非人的生活。從那以後,我幹了許多出格的事情——

比如夏天西瓜熟了,便在夜裏避開巡田的人,潛入瓜田,用摸皮的方法挑選成熟的西瓜,就地美餐一頓。

又如秋收季節,正是吃嫩玉米的最好時候,於是在收工途中,我假裝進地里方便,然後把玉米棒子掰下來插到腰間,再把衣服披在外面,就像敵後武工隊那樣,大搖大擺地向村里走去。

有一年隊裏收割的芝麻放在知青住的房頂上晾曬,於是大家便在人們熟睡以後爬上房頂,把外衣鋪的房頂,拎起芝麻捆一抖,然後捲起衣服飛身而下,幾斤芝麻就到手了。要知道,那時候的芝麻絕對是稀罕物,市場上根本就看不到。

有一年夏收季節,生產隊為了龍口奪食,把男女老少編成兩班,不分晝夜地在打麥場上大干三天。換班休息的時候,我在麥堆上無意中發現袖筒里可以盛放小麥,於是用細麻繩把上衣的袖口一紮,偷偷地往裏面裝上小麥,然後披在身上返回住地。就這樣跑了兩次,居然偷回來30斤左右,相當於一個人全年分配的小麥。我記得,當時城裏人的口糧中,只供應30%的白面。

這些往事讓我明白一個道理:好的政策和制度可以使壞人變好,壞的政策和制度可以使好人變壞。所以,對於那些重啟上山下鄉工程的條陳及其炮製者,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

2021-05-15

責任編輯: 吳量  來源:老智有話說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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