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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與文盲麻面寡婦成婚 大學生與痴呆老姑娘配對

—《往事微痕》:詩人王志傑的婚姻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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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四川省勞動教養築路支隊調到宜賓修築宜珙(宜賓市至珙縣)鐵路。我們"101"右派中隊,住在珙縣巡場金沙灣修建包耳山隧道。當時正值毛澤東發動的文化大革命時期,各種造反派隊伍像雨後春筍般遍佈神州大地。自立門戶,佔山為王。誰都說他那派是正宗的「毛主席革命路線」,其它的都是「保守派」、「保皇派」、「右傾派」。於是江青提岀了「文攻武衛」的口號,一時之間全國大亂,打打殺殺,大動干戈,哀鴻遍野,民不聊生,右派們更是不知所措,惶惶不可終日。造反派聲稱右派是「牛鬼蛇神」,應該統統消滅。傳說江西有的縣將五類分子全部殺光,擺人肉宴,以示對階級敵人之痛恨,對毛主席階級鬥爭路線之忠心。我們隊門外的公路上,就有鐵路工人戰鬥隊,與芙蓉煤礦紅色兵團的「造反派」日夜打鬥。不管那派的武鬥戰士,只要有一個武鬥戰士喊聲消滅右派分子,保衛黨中央,衝進門來,我們將無一倖免,慘遭毒打死於非命。右派被打死了,誰敢說打得不對?正當危急之時,幸好公安部出了個公告:不准衝擊勞改勞教專政場所;勞改勞教人員,不准參加文化大革命。隊部立即在住地四周設置了警界線,立了木牌,上書:專政場所,禁止衝擊,保護了我們的這群人的一條賤命。同時由於武鬥加劇,交通中斷,無法運來建築材料,我們只好停工學習。每天除早晚請罪讀讀報紙外,便無所事事,大家可以自由活動,當然不准超越警界線。閒下來時右派們最關心的問題是:亂世茫茫,苦海無邊,此生此世,何以終結?

這些1957年20多歲的小青年,大多過了而立之年,最可憐的是還沒結過婚的右派們,眼看年歲已大,頭上還戴着一頂人見人怕的右派帽子。這些右派和他們家中親人都十分着急。為了達到結婚目的走完這個人生過程,只有「飢不擇食,窮不擇妻」了,所以這種應急婚姻,對女方的要求條件很低。在親友的大力撮合下,一時之間結成了不少「孽緣」:原為大學教授的魯祖興,與合江農村文盲的麻面寡婦結了婚;曾是詩人作家的於笳與農村的文盲配成了對;還有大學生的謝正材與一個痴呆老姑娘成了婚。也算是「苦海中撈根稻草,逼迫下委曲求全」,其中的辛酸,非外人所能解矣!

1967年的中秋節,我們幾個平時相好的難友王致中、於笳、王季洪、王志傑等,在住地後面的小溪邊賞月飲酒閒聊。王志傑忽有所感地說:「諸君對目前隊內出現的畸形姻緣就沒有看法嗎?嚴格地說,簡直是侮辱斯文啊!我王志傑也沒結婚,要結也要選個才貌相當的方可,決不能落人笑話。」我說:「誰不知道老弟是自貢三大才子之一的大詩人呀,又長得一表人才,自然要選一個才貌雙全的淑女才能相配,但你別忘了,目前我們的處境是摘帽右派,回家遙遙無期,窮困潦倒不名一文的無產階級專政對象,管教幹事李禹伯每晚上訓話都要咬牙切齒地說:『右派是鐵案如山,我們要打翻在地,踏上一隻腳,永世不得翻身。』試問,有那個淑女,敢與你這個永世不得翻身的罪人談情說愛呢?除非她是瘋子。」王志傑聽後不以為然地說:「管兄此言差矣,自古以來,情之所至,金石為開,故有王寶釧守寒窯,劉翠屏與呂蒙正,梁山伯與祝英台之美傳,難道就不可能有今日王某之良緣嗎?請諸君拭目以待吧!」

我們大家都以為他是酒後狂言,誰也沒有放在心上。臨近春節時,王志傑收到電報,令其速回家完婚。他向隊部請准了假,便趕回成都去了。當時,我們始信他中秋夜所說之話,並非狂言,確已良緣早定,為之欣然。過了陰曆正月初六,我們隊又恢復了改造思想的學習生活。午飯後,王志傑帶着他的新娘,春風滿面地回來了。起眼一看,這新娘確是貌美動人,白嫩的皮膚,高而窈宨的身材,長長的秀髮配上一張瓜子臉和一雙大大的眼睛,雖然神情有點呆滯,也算是美人坯子了。聽說還是高中畢業生,全隊右派都為他能娶到這樣一個才貌雙全的妻子而高興。好美之心,人皆有之,就連平時對我們如狼似虎的管教幹事李禹伯,接待時都顯得十分客氣。還派人清掃了一間保管室作為他們的新房。一般右派家屬是絕難享此殊榮的。

夜晚,我們幾位老朋友,準備了一些酒菜,加上他們帶回的糖果糕點,擺了一桌。慶賀他倆的新婚之喜。經介紹,新娘叫王美珍,成都人,卻原是王志傑妹夫的妹妹,他們算是親上加親了。初時,大家還是高興的交杯遞盞十分快樂,三杯之後王美珍忽然沉下臉來,不准丈夫再喝了。我說:「今天是難得的好日子,你就讓他多喝兩杯吧。」她竟把酒瓶從我手上搶了過去拋到地上打得粉碎,還大聲吼道:「不准喝就是不准喝,該陪我睡覺了。」

這種粗暴的逐客令,從一個才貌雙全的新娘口中吐出來,使我們大吃一驚無以應答。王志傑很不好意思地強裝笑臉,向大家道歉地說:「美珍什麼都好,就是經常衝動,請大家不要計較多多原諒,歡迎大家以後再來喝酒。」看得出來,他已經難堪極了。我們只好懷着掃興和疑慮的心情,走出了他們的住處。不幸的是從第二天起,關於這對新婚夫婦的緋聞便不時的在隊裏傳開了。住在他們隔壁的木工易子文,繪聲繪色地向大家說:「他們夫婦不知唱的那岀戲,時而歡笑不斷,時而打打鬧鬧,弄得我一夜不得安寧。」打早飯時,我看見王志傑臉上確有好幾處傷痕,便悄悄地問他:「怎麼,和她打架了?」他說:「一言難盡,以後告訴你吧。」便匆匆地拿着菜飯走了。

王志傑必須時刻守候在她身邊,只要離開了她,便會引起她的不滿,四處呼叫尋找。她岀門時,或只穿內衣,蓬頭垢面,或收拾打扮,穿着入時,全憑她隨心所欲。弄得右派們,時而驚嘆,時而惋惜,議論紛紛。

我們右派勞教隊,有一個規定,就是每晚臨睡前的訓話,以體現無產階級專政對階級敵人的權威,訓話時間的長短和內容,全憑代表政府的獄吏心情決定。這天晚上,指導員岳毅先作了文化大革命形勢大好,不是小好的報告。然後由李管教點了十名反改造分子的名字,被叫之人,在隊部門口低着頭站了一排,進行批鬥。第一個是羅正倫,還有肖光耀,王致中等,點到最後三名,丁華岑,許道成,李再泉時,氣氛忽然緊張起來,劉管教、王分隊長和一個武警,各提了一付麻繩,站在他三人背後,將他們打翻在他,實施人道的專政手段,兩手反縛,將繩結往上提緊時,三人同時發出一聲慘叫,撕心裂肺,耳不忍聞。李禹伯訓斥說:「有少數右派分子,想趁文化大革命之機,翻案復辟,反攻倒算,攻擊偉大領袖毛主席,污衊文化大革命,告訴你們,右派是鐵案如山,我們要把你們打翻在地,踏上一隻腳,永世不得……」翻身二字尚未出口,忽聽王美珍大吼一聲:「要文鬥,不准武鬥」還大聲說道:「他們不聽毛主席的話,不是革命派。」王志傑怕她再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忙上前勸阻。誰知那王美珍一把抓住他,拖起就走。還說:「我們不參加,跟我回家睡覺。」會場一時大亂,岳隊長只好宣佈散會。那三名被綁者,分別送進小監,繼續進行專政措施。一會兒,傳出來求救命的呼聲。在這慘無人道的暴政時代,誰能救,誰敢救啊!折磨夠後的第二天早上,三個人都送到沙河支隊集訓隊去接受更殘酷的刑訊去了。過後,知情人悄悄告訴我:丁華岑是見到劉隊長與女民工通姦,四處亂說;許道成是看見小王幹事與民工賭錢,李再泉是罵岳隊長太兇殘,以後他婆娘生個娃兒都沒屁眼,有人打了小報告。毒打他們,都是為了泄私憤,施壓報復。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往事微痕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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