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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文三篇】汪兆騫:嚴肅作家王朔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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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前,他不認識王朔,他是通過王朔的一系列作品與王朔相識的。這位也是侃爺的"猴哥"說:"王朔的作品像個暖水瓶,以外在的冷峭盛着一壺滾燙的水,您可以沏茶,也能泡咖啡,甚至沖一包方便麵,抑或用來燙酒。""他是以'溫補'的方式調劑着人們的胃口,當然時不時也會紮上一針……"侯耀華真正讀懂了王朔。

 

徹底和純粹地立足於社會變革之中新的社會現實的王朔

嚴肅作家王朔

文|汪兆騫

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後的中國,巨大的活力與普遍的墮落同時出現,一個被物慾驅使的幾近瘋狂的時代,首先在都市拉開了大幕。城市的文化情緒、文化表達也透露出新的氣息。中國的社會生活本身發生了重組。

對這重組的態勢用文學做了最直接的表達者,便是王朔。他對時代特質的把握,他用最地道的社會意識寫作,為文學提供了一種新的社會視角和一種新的社會心態,其價值遠遠超越了同時期醉心於借鑑世界文學精神和技法的作家,而使他成為當時不可多得的一位嚴肅作家。其作品造成的轟動影響,文壇群雄難以望其項背。

1

嚴肅作家王朔,曾受到最不嚴肅的對待。

有人看不慣王朔以對知識分子"精英文化"的激烈褻瀆者的姿態,堂而皇之登上文壇。有人不贊同王朔對一切傳統精神內涵予以肆無忌憚的嘲諷:既不相信"文以載道",也不相信"為藝術而藝術"。

有人憤怒於王朔把"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的文學,當成碼字為生的普通職業,變為"遊戲人生"的把戲。有人指責王朔拒絕崇高、解構英雄主義,淡化道德責任,消解宏大話語等對主流意識的反叛。

客氣一點兒的說,他是"從純情到邪惡"(《當代》編輯章仲鍔語),不客氣的,見王朔在小說中自稱"玩的就是心跳""過把癮就死",就稱其小說為"流氓文學",稱他為"痞子作家"。

有趣的是,就在這些人喋喋不休、咬牙切齒,不時討伐王朔之時,他的小說卻愈加風靡全國,1988年被稱為"王朔年"。

接下來幾年,他的小說幾乎全被改編成電影、電視劇,紅火得讓人目瞪口呆,遂有了王朔獨步文壇影壇的別樣風景。

王蒙在20世紀90年代初,站出來,公開為王朔撐腰,但還是只限於就"崇高"與"鄙俗"這一層面來談。睿智的文壇領袖給王朔正名,一時傳為佳話。可惜,王蒙並未意識到,讀者對王朔的擁戴是屬於社會學範疇的,只從文學趣味上找原因,怕很難中的。

應該把王朔現象視為中國社會大變革,在文學當中引發的一個反應。王朔是在社會擁戴中登上文壇,成為"市民社會"的代言人。恩格斯曾借用一位詩人的名言,深刻地道出"時代的性格,主要是青年的性格"。20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的文學代表人物,不再是劉心武,也不是王蒙,而是徹底和純粹地立足於社會變革之中新的社會現實的王朔。這話有點繞,卻實在。

2

新時期文學早期,文學的審美信念產生譁變,由追求崇高轉向褻瀆崇高。這是對"文化大革命"造神運動的一種反駁。在社會上掀起的破除迷信、反英雄化、反假大空式的崇高的浪潮時,文學也站了出來,積極參與消解、批判假崇高。

原本,崇高作為文學信念與審美範疇,既是文學的一種藝術主題,又是文學的一種功能與精神境界。但當極左的欺騙與虛偽充斥其中時,它必然走向了反面。

轉型時的文學在解構與褻瀆崇高時,其藝術方式形成雙水分流。一支用原生態的瑣碎生活與充滿折磨的生存處境來消解崇高;另一支用戲謔、調侃、嘲諷去解構崇高。

前者如劉震雲,他的小說以"一地雞毛"式的生活瑣事,磨蝕人的進取心消除了崇高;後者如王朔,用小說的人物語言,妙趣橫生地直接嘲諷褻瀆崇高。劉震雲說:"大家活着是挺累的,被瑣碎的生活糾纏着,顯得心力交瘁、疲憊不堪。"(《糾纏和被糾纏》)王朔說,"就想讓老百姓做個夢玩","把生活中原本無意義的東西還原成無意義"。

王朔在他的《我是王朔》中,曾批評過劉震云:"劉震雲給我一種特別刻薄的感覺。他把生活平庸化了,乘機他自己深刻起來。"

在我看來,王朔的戲謔與調侃背後也不乏"刻薄",把生活與藝術平庸化,哪裏有深刻可言?實際上,王朔分明也在批評自己。

王朔看似是冷漠的、旁觀的、超然的、惡謔的。但當你注意到他的小說對生活中的痛苦觀察那麼細緻,對痛苦又格外敏感,以佯狂與佯謬的面貌示人,就會發現,其實他並非如他的人物所說:"我不悲哀,樂着呢!"那樣,這種拒絕承認痛苦的表白,正是王朔心裏深藏着的痛苦。他是以否定一切虛偽價值來維繫自我的尊嚴的。骨子裏是複雜的,靈魂是豐富的。

責任編輯: 江一  來源:六根醉醒客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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