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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那麼多道理的「當年明月」,為何過不好這一生

做評論家易,做決策者難。一方面,當官是世俗的,低三下四,就要全盤做足;阿諛奉承,就要首尾如一;想幹大事,就要沉得住氣。偏偏文人骨子裏又清高,看不上別人蠅營狗苟,這是行走官場的致命傷。另一方面,能寫出大眾喜歡作品的人,往往有着強大的共情能力。這種能力會讓他在現實生活中變得優柔寡斷,太清楚每個決定背後可能造成的傷害,太明白每個選擇背後的得失,需要殺伐決斷時,難免左右為難。

當年明月的瓜,大家都看到了,儘管平台出了幾個闢謠貼,個人感覺反駁力度不大,我評論區很多大神,給出的細節是,去宛平路600號這個事是真的,但是猥褻女上司眾說紛紜,具體的真相還要等官方發佈,而這個事之所以能引發這麼廣泛的傳播,核心還是因為這位作者的形象反差。

說他猥褻比他大十歲的女上司,勉強還能歸於人性的陰暗面。可說他瘋了,卻讓人難以置信。多年前的他,在媒體面前展現出的冷靜、睿智、超脫的歷史觀和價值觀,至今仍讓許多人奉為偶像。

"給你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只為讓你知曉世間百態;使你困窘潦倒,身處絕境,只為讓你通明人生冷暖。"

"隱忍和沉寂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它終將爆發在最後那一刻。"

"歷史告訴我,無論腦袋多清醒,被人捧久了,人就會變傻,就會認為你所得到的那些東西是你應該得到的。"

一個能寫出如此透徹句子的人,一個看透千年歷史浮沉的人,怎會把人生過成這樣?

其實答案很簡單:一個創作者筆下的東西,和他真正能做到的事情往往是兩碼事。知道和做到之間,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

在機關單位里,會寫的人向來是最容易上位的。道理很簡單,你寫的東西只要足夠好,就容易被領導看見,成為領導的御用文人。領導沒事帶帶你,給你表現機會,一朝賞識、前程似錦。

2000年,當年明月初進佛山海關,還是個籍籍無名的小吏。他自述因為性格孤僻,在很多人眼中毫不起眼,甚至被認為「能力一般」,整整坐了6年冷板凳。直到2006年完成《明朝那些事》後,他的仕途才開始順遂起來,輾轉河北、北京、山東、上海等地任職。要知道,能在這麼多地方任職,沒有有力的保薦是很難做到的。我大膽猜測,必定是有人看到了他寫的書,進而欣賞這個人。

懂那麼多道理的「當年明月」,為何過不好這一生

實際上,一個人和他的作品是兩回事,真正的文人,雖然上升速度很快,但要在仕途上真正有所成就卻很難。筆桿子往往不是公務員的最佳人選,不然組織部幹嘛不直接在公眾號里選拔人才?這樣的話我也想去報名了。

做評論家易,做決策者難。一方面,當官是世俗的,低三下四,就要全盤做足;阿諛奉承,就要首尾如一;想幹大事,就要沉得住氣。偏偏文人骨子裏又清高,看不上別人蠅營狗苟,這是行走官場的致命傷。另一方面,能寫出大眾喜歡作品的人,往往有着強大的共情能力。這種能力會讓他在現實生活中變得優柔寡斷,太清楚每個決定背後可能造成的傷害,太明白每個選擇背後的得失,需要殺伐決斷時,難免左右為難。

李白就是個典型,他內心驕傲,恃才放曠,能寫出「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這樣豪邁詩句,偏偏又總想着在官場謀得一席之地。獨處時率真可愛,對朋友平等相待,對底層民眾富有同理心,唯獨面對權貴時顯得無所適從,要麼諂媚過度,要麼又忍不住流露傲氣。性格上又沒有官場的妥善、周到、圓融、分寸感,所以事業上總順不起來。

女作家更是一言難盡。張愛玲在《傾城之戀》裏把白流蘇寫得精於算計,和范柳原的推拉進退堪稱教科書。但遇到胡蘭成,自己卻「仿佛陷進了塵埃里」。筆下寫盡世間智慧,現實依然難逃情字糾纏。

我寫過很多清醒理性的文字,但自己實際上根本做不到筆下那麼厲害,具體執行時還是會情緒上頭、動作變形。寫作是種理想化的創造,我們站在上帝視角,能看清每個人物的命運走向,但真實人生沒有上帝視角,我們都是在迷霧中摸索前行的螻蟻。所以我愈發明白:修煉品性比修煉認知更重要,認知告訴你應該做什麼,但唯有品性才能決定你能否真的做到,它會決定一個人真正能走多遠。

站在岸邊看人游泳,你能看清每個動作要領,也明白如何換氣、如何調整姿勢。但真正下水時,才發現水是那麼冰冷刺骨,嗆水的感覺那麼難受,恐懼會讓你忘記所有要領,唯有戰勝恐懼才能行動自如。

醫生面對肺癌病人,明知吸煙有害,可當壓力來臨時,還是會點上一支煙,不是不懂道理,而是道理敵不過現實的誘惑。

人生最深的無奈莫過於此。我們知道要保持耐心,卻在失控時口出惡言;我們懂得要珍惜當下,卻在手機的誘惑下虛度光陰;我們明白要居安思危,卻在順境來臨時得意忘形。每個人都是自己生命的旁觀者,卻又是自己欲望和個性的囚徒。

所以,與其嘲笑那些「懂得很多道理卻依然過不好這一生」的人,不如理解這是人性的常態。頓悟可能只是一瞬,但要將頓悟持守一生,卻需要莫大的定力。

當我們把目光從個人的修養轉向更宏大的視角,或許會發現一個更深層的真相:在某些特定的環境中,一個人的才華、智慧甚至品性,只不過是陪襯,都可能被更強大的力量所主導,瞬間化成烏有。當年明月在《明朝那些事》寫了那麼多成功或失敗的歷史人物,他們的際遇有時取決於更複雜的因素。

你以為自己在下棋,其實只不過是棋盤上的一枚棋子而已。

這才是最令人唏噓的:不是一個通透的人最終迷失了自我,而是在這個體系下,他可能從未真正擁有過自我。

責任編輯: 李安達  來源:茉莉聊聊天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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