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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彪生命中的最後七天

空軍有份報告,認為林彪專機失事的原因是沒油了。我認為林彪專機失事原因不是沒有油了,而是飛機和油車相撞,造成右翼嚴重受損。從到現場的中國駐蒙古大使館的二等秘書孫一先的書中,我特別注意到三叉戟專機的右翼上有個直徑40厘米的大洞。飛機外殼是鋁殼,油車蓋兒是鐵殼,鋁可比鐵軟多了,鐵棍都撞彎了,這架飛機的右翼底部受的損傷也不會小。三叉戟兩個機翼都是油箱,而且飛機右翼底下有個加油口。也許剛撞上沒事,但是飛行一兩千公里後,在高空氣流等各種複雜因素作用下,飛機受傷處比別的地方要承受更大的壓力,很可能破裂,或者造成起火。

核心提示:短短7天時間裏,表面看似平靜的北戴河96號樓,實則暗流涌動,各路人馬因各種原因齊聚此地,離開的卻只有林彪葉群林立果

距北戴河西海灘兩公里處,聯峰山蓮花石旁,一棟青灰色工字形二層小樓隱蔽其中,因其在北戴河中直管理處別墅樓中排序96號(毛澤東居住的別墅為95號),亦名96號樓。

1971年9月12日深夜,林彪、葉群、林立果、劉沛豐就是從這裏,匆忙坐上了前往山海關機場的汽車,一去不復返。這棟青灰色工字形二層小樓由此成為林彪生命中最後時光的唯一見證。

1969年北戴河96號樓建成時,林彪如日中天,他怕光、怕風、怕水、怕劇烈的聲音、怕驟變的溫度、怕人多……怕很多常人不怕的東西。因此,當林彪對其在北戴河的住處提出離熱鬧的地方遠點,離其他首長遠點,離海遠點的要求時,有關部門馬上接受,並調用北京軍區工程兵第七工區在原蓮花石公園內的松濤草堂原址動工建設起這幢獨特別墅。

別看它外表稀鬆平常,內部設施卻頗具匠心,為了適應林彪怕風的生活習性,96號樓室內牆壁極為寬厚,木質門窗非常堅硬,窗戶全部用厚重的紅色落地窗簾遮掩,密不透風。

96號樓的格局與毛家灣類似,林彪住在東邊,葉群住在西邊,中間的長廊是工作人員的辦公室。林彪臥室西牆上有四個用來放電影的放映孔,大小高低有序。一樓轉角處有一個20多米深的室內游泳池,林彪怕水,這是專門為葉群設計建造的。別墅旁是利用原山地形建造的車庫,十分隱蔽,有從車庫到樓內的汽車通道,汽車可以直接開進客廳里。

北戴河96號樓

一般來說,如果夏天在北京沒有事的話,林彪會經常去大連或北戴河居住。1970年九屆二中全會後,林彪與毛澤東的關係發生了急劇的變化,他不願住在北京,而是經常往返於蘇州與北戴河之間。直到1971年4月,林彪對他在九屆二中全會帶頭搞起來的這場風波,還未作過任何檢討,他始終堅持自己的觀點,從不公開承認錯誤。

1971年,北京的夏天格外炎熱,林彪又去北戴河避暑,他的得力助手和兒子林立果坐鎮北京,不時向他匯報情況,特別是毛澤東的動向。

毛澤東的南巡始於這一年的8月15日,主要目的是向各地的主要領導幹部「打招呼」。

按毛澤東自己的話說就是學陳伯達到處遊說,強調「廬山會議開過近一年了,但廬山這件事,還沒有完。」同時,在與幹部的對話中,毛還點了林彪的名,直接批評把林立果捧為超天才一事。

往年毛澤東外出,返程基本上都是在9月底,但1971年的南巡,毛卻提前半個多月返回北京,在他的專列秘密停靠在北京豐臺車站11個小時後,林彪專機突然從北戴河強行起飛,兩個小時後飛機墜毀,九一三事件由此產生。

從9月5日廣州軍區空軍參謀長顧同舟將毛澤東在長沙的談話內容密報給林立果,到9月6日晚間,黃永勝將毛談話的內容報告給在北戴河的林彪與葉群,再到9月12日晚林彪等人慌忙乘飛機逃跑,短短7天時間裏,表面看似平靜的北戴河96號樓,實則暗流涌動,各路人馬因各種原因齊聚此地,離開的卻只有林彪、葉群、林立果。

1991年,林豆豆,張清林和張寧的合影

初見准女婿和準兒媳

據林彪衛士長李文普回憶,9月6日那天,周宇馳帶着毛澤東巡視南方接見湖南、廣東、廣西等地黨政軍領導幹部批評林彪的講話材料來到北戴河見了林彪、葉群、林立果,談話內容,他不清楚。

隨後,葉群親自打電話到北京要林豆豆帶着她的男友張清林和林立果女友張寧馬上到北戴河來,說「陪首長去大連住幾天,國慶節回北京。」

9月7日上午11點多,林豆豆、張清林、張寧和空政保衛部專做林豆豆警衛工作的處長楊森到達北戴河,林豆豆他們三人被安排在距96號樓400米的一幢黃色小樓里,警衛編號56號樓。林立果的57號樓在50米外的小柏油馬路對面。

到達北戴河不久,林豆豆就被林立果接到57號樓他的住處密談。其間,林彪、葉群要見林豆豆,李文普跑去57樓通報,被周宇馳擋在門口,直到他說,是首長要見豆豆時,周宇馳才放人進去。

見到張寧、張清林後,林彪很高興。葉群問他滿意不滿意時,他表示:「滿意,很滿意,一個老紅軍的女兒,一個勞動人民的兒子,很好!」

此時此刻,葉群正在緊張地為叛逃做準備。

9月7日晚上9點30分左右,總參二部的一位參謀照例給葉群「講課」,本來內容是馬其頓王亞歷山大或美國電影《巴頓將軍》。可葉群卻一反常態,突然拿着《世界地圖集》,關心起蒙古有哪些大城市,哪些地方有蘇聯軍隊,中蘇、中蒙邊境地區有多少蘇聯軍隊。

風暴前的天倫之樂

知悉南行談話後,兒子在北京準備魚死網破,老婆在北戴河密謀出逃,林彪自己反倒過得「平靜如常」。

在李文普的記憶里,「9月8日這一天,林彪一切如常,96號樓很平靜,林彪也沒有問我林立果到哪裏去了。到了晚上,林立果從北京打來電話,說已安全到達北京,要我報告首長,我馬上報告林彪、葉群,林彪點頭說:『好!』

9月9日,北戴河96號樓比較平靜。海里有人游泳,山上警衛森嚴,『林辦』的人像往常一樣各忙各的。」

因9月9日一夜未眠,林豆豆9月10日睡到下午2點,起床後便與張清林、張寧去山海關、秦皇島遊玩,張寧給林彪買了一隻小鳥,林豆豆給他父親買了一個機械兵,上足發條後,機械兵可以扛槍、匍匐、瞄準射擊,林彪見了後,笑得很開心。

葉群馬上示意李文普用照相機記錄下這一美好時刻。

又是見准女婿、準兒媳,又是高興玩弄小禮品,又是拍照合影,沒有人知道林彪真實的想法究竟為何,即便從事後的揭發材料看,在這最後的七天裏,林彪在臥室里到底從事了哪些活動,亦少為人知。

11日上午11點左右,葉群讓李文普給毛家灣打電話要家裏把副軍以上幹部名冊和全軍部隊部署情況登記表拿來,說:「首長要準備研究一下戰備問題。」並試探性地向他透露想去廣州的想法。當時的李文普不以為意,只回答說,「現在天氣這樣熱,去廣州幹什麼?」也沒再深究。

12日上午,林彪叫李文普收拾一下東西,準備去大連,下午,林豆豆又突然對李文普說,「林立果盡幹壞事,要害毛主席,他們還要去廣州。萬一不行就讓首長去香港,你不能讓首長上飛機走。」弄得李文普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

這邊廂,李文普還在為林彪到底是去大連還是去廣州糾結,那邊廂,葉群領着林豆豆、張清林走到林彪面前,說:「張清林求婚,豆豆同意了,今天晚上就舉辦一個『訂婚儀式』。」

林彪拍手稱好:「很好嘛!祝賀你們訂婚啦!」且與葉群、林豆豆、張清林照了合照。

當晚,葉群指示秘書和工作人員說,不請人吃飯,但要準備好煙、酒、糖果、茶等,另外再準備兩部電影招待大家。

就在所有人為林豆豆與張清林的訂婚開心慶祝時,他們並不知道,歌舞昇平的北戴河96號樓里,一場「大地震」即將悄然來臨。

最後一場電影

首先是林立果的突然到來。天黑後,96號樓走廊正在放映香港愛情電影《甜甜蜜蜜》,林豆豆、張清林、「林辦」秘書、警衛員、服務員都被叫來一同觀看。

20點左右,電影放到一半,秘書宋德金突然接到海軍山海關機場的電話,說有一架身份不明的飛機即將降落,問「林辦」是否知道。

葉群因忙於操勞女兒的訂婚儀式,忘了為兒子派車,得知飛機降落的消息後,她趕緊打電話告訴李文普,林立果此行前來是專門為了慶賀豆豆訂婚的。

晚上9點左右,林立果捧着一束鮮花到達林彪住地。

工作人員看電影間隙,葉群一直在林彪房間與其長時間地密談,林立果回來後,馬上加入了密談的隊伍,林豆豆逼着內勤公務員張恆昌、陳占照去門外偷聽。

張恆昌來告她:「剛才,在衛生間裏,隔着門隱約聽到裏邊兩句談話,一句是葉群說的:『就是到香港也行嘛!』一句是林立果說的:『到這時候,你還不把黃、吳、李、邱都交給我。』」

林豆豆見形勢緊急,馬上找來李文普和劉吉純商量,並向當時在北戴河保衛林彪的8341部隊的副團長張宏和二大隊的隊長姜作壽報告。

周恩來得知後,很快向山海關機場傳達命令,要求由林立果坐回北戴河的那架256號三叉戟飛機,只有在周恩來、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4個人一起下命令的前提下才能起飛。李作鵬念在他與林彪特殊關係的份上,巧妙更改周恩來命令,最終確保了林彪的逃走。

然後是周恩來的電話慰問。9月12日晚11點半,周恩來親自給葉群打電話,詢問林彪的情況,當他問葉群知道不知道北戴河有專機時,葉群先是否認,後又稍微頓了一下,改口對周說,「有,有一架專機,是我兒子坐着來的。是他父親說,如果明天天氣好的話,他要上天轉一轉。」

周在電話里問葉群,「是不是要去別的地方?」葉說,「原來想去大連,這裏的天氣有些冷了。」周說,「晚上飛行不安全」。

葉答道:「我們晚上不飛,等明天早上或上午天氣好了,再飛。」臨掛電話時,周恩來不忘囑咐他們飛行的時候,把氣象情況掌握後,並表示,如果需要的話,他會去北戴河看一看林彪同志。

去機場必然要經過8341部隊

掛完電話後,時間定格在11點40分,葉群叫來李文普,讓他在林彪臥室門外等着,她先進去和林彪說了幾句話然後再叫李進去。

李文普回憶,「這時,林彪早已從床上起來穿好衣服。林彪對我說:『今晚反正睡不着了,你準備一下,現在就走。』」

23點50分左右,當事人陳占照說,「林立果、葉群、劉沛豐一起到林彪客廳。過了一會兒,葉群和林立果走出來。林彪又打鈴,對我說馬上夜航去大連,不休息了,有些東西可以不帶,夠用就行了。到大連住一個星期就回來,回北京過國慶節。這時,劉沛豐站在客廳門口,一言不發,我還看到沙發上放着三四個黑色手提包。」

當晚,96號樓許多人在場目睹,當紅旗防彈專車開到後,林彪、葉群、林立果先後上了汽車,按照平時出車的慣例,林彪的警衛秘書李文普坐在前座上,後邊是林立果、劉沛豐、葉群、林彪。

劉吉純剛剛趕到96號樓前時,林彪的車已經開了出來,他與宋秘書、李秘書和小張一起,迅速上了一輛「伏爾加」車,直奔山海關機場。

此時,8341部隊姜作壽大隊長接到北京指示,宣佈警衛部隊進入戰備狀態,要攔住林彪的汽車,不讓他們離開北戴河。

因96號樓位於半山坡上,只有一條向南的馬路,要往下走的話,林彪的車會經過林豆豆的57號樓和林立果的56號樓,再往下就是8341部隊的58號樓,而在馬路中部的東西兩側,又分別是55號和56號等樓群,為警衛部隊的住處。

所以,姜作壽規定,「在55號和56號樓之間設一個分隊,順馬路向南200多米處再設一個分隊,隊員橫排在大道上,分別形成了兩道『人牆式』的卡哨,以便攔截林彪的車輛,阻止其外出。其他警衛戰士,全部在樓房內,房內熄燈,但不脫衣,不睡覺,進入戰備狀態,隨時準備戰鬥。」

呂學文回憶,「當警衛人員看到,林彪、葉群、林立果和林彪的秘書、警衛隊長李文普,從96號樓出來,上了汽車,隨後,司機楊振剛開車,快速駛上向南的大道。

這時,不知哪裏的警衛戰士連聲喊叫起來:『車下來了,快攔住!』當時我在第一道防線,10多名戰士又打手勢又叫喊:『停車,停車!』可是,汽車不但不減速,反而不斷地按喇叭並加大油門,直接向『人牆』衝去。

後來才知道,這時葉群在車內對楊振剛下了命令,她說:『8341部隊背叛了首長,要謀害首長,趕快衝過去。』

中隊長肖啟明在第二道防線,他在大道的東側,眼見汽車衝過第一道防線向他們衝來,在戰士們連聲叫喊『停車』無效的情況下,他橫向(防止傷害首長)向司機開了槍,想用擊斃司機的手段,達到攔住逃車的目的。可是,這是防彈車,子彈根本打不進去,汽車又衝過第二道防線。」

撞斷鐵道欄杆

車外,警衛戰士們被汽車沖得七零八落,車內,據李文普事後口述,當他聽到林彪問林立果,到伊爾庫茨克多遠,要飛多長時間時,李文普馬上明白了此行居然是要外逃,他決意下車。

當汽車開出七八十米後,呂學文的眼前出現了這樣的畫面:「紅旗專車突然來了個急剎車,緊接着車上的李文普跳了下來,並向車後跑了幾步,他好像還向後面喊了幾句什麼話,接着車上有人(後來知道是林立果)就向他開了一槍,接着又打了好幾槍,李文普應聲倒下。

我們警衛人員飛快地向汽車追去,但追到離汽車三五米遠時,汽車風馳電掣般地逃出了北戴河」,警衛人員被甩得遠遠的。

呂學文坐在吉姆車上,飛速向林彪的汽車追去,過了北戴河小街後,汽車向北奔馳。過海邊大橋時,他們看到了林彪車的影子,司機加大了油門,可惜,林彪的車畢竟是一等車,吉姆與紅旗始終保持着相當的距離。

等到他們快追到山海關機場附近的鐵道口時,鐵路值班房已放下欄杆,橫在南北的通道上,示意將有東西向的火車通過。這時,「林彪的車怕後面的車追上,憑着車身的特殊構造,一加油門,撞斷欄杆,飛馳機場。

當我們的車趕到鐵道口時,一輛拉油罐的火車,隆隆地由東向西開了過去。我們的汽車燈光前,一片塵土,視線十分不清楚。這時我看了看手錶,正好是13日的凌晨零點13分。當我們的車追到山海關機場時,林彪乘坐的三叉戟飛機剛剛起飛。此時,大約是零點30分左右。」(據呂學文《我是林彪出逃的攔截者和追擊者》)

在離開北戴河96號樓兩個多小時後,林彪、葉群、林立果執着地飛向天上,再也沒回來。至於林彪本意是否要逃,他究竟是去大連、廣州、蘇聯還是蒙古的解答,也隨着墜落的碎片,消失得無聲無跡。

照片:山海關場站參謀長佟玉春

延伸閱讀:親歷「九一三」:我曾令用油料車阻止林彪專機起飛

佟玉春口述舒雲整理

1971年9月12日18點30分,山海關機場調度值班員李萬香報告:北京飛來一架專機。我是場站參謀長,負責保障專機安全,就立即到現場指揮。可是專機遲遲不到,直到20點10分,才說專機要來了。

20點15分,一架三叉戟專機在山海關機場降落。我到專機跟前迎接。這是慣例,首長上下飛機,機場領導總要迎來送往。我看見林彪的兒子林立果從機艙里出來,後面跟着一個穿軍裝的人(後來才知道此人是空軍司令部辦公室副處長劉沛豐)。

林立果三天兩頭來,老見面。他和我打了個招呼,就準備坐車走。才突然發現北戴河沒有派車來接。

奇怪!中直機關怎麼沒有派車?我忙讓場站值班員與北戴河聯繫。林立果一臉焦急,像是有什麼急事。他等不及北戴河來車,向我要車。1969年我們場站組建時,上級給了6輛新吉普車,這在北海艦隊的機場中是獨一無二的。

吉普車很快來了,林立果叫司機下來,他坐到了司機的位置上。劉沛豐上車後,林立果飛快地把車開走了。我注意到林立果走錯了路。天黑了,林立果又不熟悉機場道路,走到機場修理飛機的機庫去了。

我馬上趕過去,看見林立果的車撞到了車庫門熄了火。他想掉頭,卻怎麼也打不着火。我很快又調來一輛吉普車,林立果也沒有多說話,換了車,和劉沛豐就一溜煙地開跑了。

我卻越想越不放心,從山海關機場到北戴河40多公里,路況不好,白天車就少,夜間就更沒有車了。萬一林立果的車在半路再熄火,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他可就沒有辦法了。

我和站長潘浩、政委史岳龍商量:他用的是我們機場的車,別半路出事,我到路上看看。

經潘站長和史政委同意,我又調了一輛吉普車,沿路一直追到北戴河西山的大門口,也沒有發現吉普車。我這才放心地返回山海關機場。

「九一三」事件後,我才知道林立果在快到秦皇島的路上遇到了北戴河接他的小汽車。他把吉普車換下,開小汽車回到了北戴河,吉普車則被接他的司機開回北戴河。

我返回山海關機場時已經接近22點。因為專機停在山海關機場,潘浩、史岳龍還守在機場平房李海彬的調度室里。李海彬是空軍專機師的調度室主任。每年暑期,空軍專機師都要派調度室主任到山海關坐鎮。這間平房既是李海彬的調度室,也是他的宿舍。專機來往山海關機場,由李海彬通知我們場站調度室實施指揮。

我問有什麼情況,潘浩說專機明早7點起飛。1970年進口三叉戟後,我們山海關機場落過三叉戟,不過每次都是當天來當天走,還從來沒有在山海關機場過夜的。

我回到機場宿舍,已經是22點多。我老在想怎麼這麼奇怪,北戴河為什麼沒有派人來接林立果,而且林立果的表情那麼緊張,好像要發生什麼大事。當然我想不明白,但總希望山海關機場不要發生什麼事,我是參謀長,責任重大。因此,我睡覺時沒有脫衣服。

23點30分左右,住在我隔壁的政委史岳龍敲我的門,叫我趕快到他家。史政委講李萬香電話報告潘站長,海軍第一政委李作鵬先後來了兩次電話,第一次是了解當天下午是否有飛機到山海關機場,什麼時候到的。潘站長沒有把這件事當回事,告訴了他。過了10多分鐘,李作鵬第二次來電話問飛機型號。潘站長沉不住氣了,打電話告訴了政委史岳龍。

這時潘站長也到了史政委家,我們三人認為這是大事。

我心裏始終不安,覺得應該把這個情況立即向我們的上級海航某師報告,他們也同意我的意見。潘浩在電話里對師長張兆發講,有緊急情況,叫師里馬上來人。師部駐在遼寧錦西,要坐兩個多小時的火車才能趕到,當時我們還是要自己想辦法。

我們三人連夜去了機場,路上把副站長趙雅輝也叫了起來,和他講了情況。我們四人直奔場站調度室。李萬香報告:0點6分李作鵬政委又來了第三次電話,仍是要求飛機起飛要聽北京周總理、黃(永勝)總長、吳(法憲)副總長和他的指示,其他人批准了也不能起飛。

李作鵬還說誰來指示,要報告他。我更吃驚了,看來真要發生大事了。值班員李萬香還報告:李海彬已經要了兩輛油車加油。

我覺得情況緊急,保證專機安全是我們最重要的任務。我提醒潘站長:是不是與李作鵬政委直接通個話?我們到指揮所後,我用保密機要通海軍總機,然後把電話交給潘浩,由他直接和李作鵬通話。

李作鵬重複了他先前在電話里講的內容。我在一邊提醒潘浩:現在飛機正在加油,如果飛機強行起飛怎麼辦?李作鵬可能也沒想到這種情況,他遲疑一下,說強行起飛,就直接報告周總理。潘浩又請示:是不是要告訴林彪專機飛行員潘(景寅)副政委?李作鵬表示同意。

站長潘浩和副站長趙雅輝去通知潘景寅,但他不在房間裏。事後他們才知道潘景寅那時正在隔壁李海彬的調度室里。如果他們到調度室看一看,就可能通知到潘景寅,當然潘景寅聽不聽是另一回事。

13日0點15分,我步行去停機坪。在距離林彪專機不到100米的地方時,林彪的大紅旗車飛快地開進了機場,停在離專機很近的地方,時間是0點22分。

我趕緊往專機跟前跑,看見林立果、劉沛豐先下了車,然後林彪、葉群也下了車。葉群大喊:「有人要害林副主席,我們要走了。」她跑到油車跟前大喊:「快把油車開走!快把油車開走!」

林立果下車後也大叫:「快,快,快,飛機快啟動!飛機快啟動!」我看見林彪他們沒有等梯子車開過來,就順着駕駛艙工作人員的小梯子往上爬。第一個上去的是劉沛豐,第二個是葉群,林彪緊跟着葉群上去了。

這時,一輛吉普車開到停機坪,七八個八三四一部隊的戰士下了車。他們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呆呆地看着林彪他們上飛機。

林立果則到專機旁邊打電話(專機旁邊安裝有固定電話)。林彪專機上下來一個人,事後才知道是特設師邰起良。潘景寅叫起三個機械師加油,兩名機械師李平和張延奎爬到飛機右翼上加油,特設師邰起良在機艙里作飛行前的準備。他看見林彪到了,但兩個副駕駛以及領航員、通信員等五名機組成員還沒有到,就下飛機給李海彬打電話。

我攔住邰起良,對他說:「沒有周總理批准,專機不能起飛!」邰起良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沒有說什麼。林立果推着邰起良上了飛機。邰起良似乎有些猶豫,回過頭還看了好幾次。林立果最後一個上了飛機。

我感到情況異常緊急。海軍第一政委李作鵬已經明確說周總理不讓這架專機起飛。我決定採取非常措施,用兩輛油車去阻止專機起飛。我叫油料科長王學高和油料排長王敬之各帶一輛油車,開到離滑行道出口50米處,擋住專機,決不能讓它起飛。

以後好多人問我怎麼有那麼大的膽子,敢攔林彪的飛機。我說:周總理不讓起飛,不管誰讓起飛,都不能起飛,我有把握!林彪這次上飛機就像逃命一樣。塔台既沒有調度放行,也沒有領航和通信保障,太反常了!

可惜我安排的兩輛油車只有一輛油車半到位。如果兩輛油車全部到位,肯定把林彪專機堵死了,它既不能前進,也不能後退,而龐大的三叉戟專機又不可能轉身打發走兩輛油車。我叫機場警衛連緊急集合,但是疏忽一點,忘了帶槍。我趕快跑到外場值班室找槍,拿了槍和僅有的3發子彈。

這時,林彪專機開始發動了。跑道燈沒有開,只有停機坪上的燈亮着,而警衛連還沒有來。我朝天打了三槍,意思是催促警衛連趕快來。李萬香聽到槍聲後,立即熄滅停機坪上的照明燈,山海關機場漆黑一片。

這時,林彪專機的三台發動機都發動起來了,聲音非常大。因為林彪專機的機頭燈開着,所以我能看見飛機在快速移動。也許是飛行員潘景寅太着急,衝着跑道邊上的一堆大石頭去了。

這些石頭是維修跑道時剩下的,還沒有來得及移走。潘景寅強扭了90°的大彎,致使專機提前轉了彎,一個輪子陷入跑道邊的豆子地里。9月12日白天山海關下了大雨,地里全是泥。我急忙坐一輛油車去追,還沒有等我趕到,林彪專機已經加大油門,狂吼着從東向西衝進了跑道。

專機雖然看不見了,但我當時認為專機沒有起飛,還往西邊秦皇島的方向看。這時八三四一部隊負責警衛林彪的二大隊大隊長姜作壽也乘車來了,說飛機已經飛走了。

我和姜作壽一起去看那輛半到位的油車。王學高帶的油車沒有按我的命令開到指定位置。他害怕了,說下去看看,就下了車。司機是老兵,也沒有執行我的命令,停在半路。王敬之看油料科長的車掉了隊,他也藉故下去看看,離開了油車。油車上只剩1970年入伍的新兵劉三兒。劉三兒倒是把油車開到了指定位置,但他沒有熄火。

林彪專機過來了,上邊有人喊:「油車快讓開!油車快讓開!」他嚇得趕快把車往路邊上開,但是專機的右翼還是刮住了油車頂上的鐵蓋兒,把油車鐵蓋兒上的棍子都撞彎了,飛機上也被刮掉不少東西。快一個月後,豆子收割了,老百姓到地里拾草,把撿到的飛機鋁皮、燈罩等東西交給我們。我們如數轉交給中央專案組的公安部副部長於桑。

我和姜作壽一起去了調度室。我讓李萬香通知附近雷達開機,監視飛機去向。林彪專機向西飛,然後轉彎,向赤峰方向飛去,很快雷達就看不到了。當時,我們不知道林彪專機出了國境。天亮以後,海航某師師長張兆發來了,北海艦隊副司令員王天保也來了。

9月13日14點前,姜作壽給我打電話說,林彪專機墜毀了,在什麼地方不知道。之後,我們8個當事人,站長潘浩、政委史岳龍、我、副站長趙雅輝、油料科長王學高、油料排長王敬之、司機劉三兒和另一個司機(名字忘記了),都被集中到瀋陽軍區,各寫各的材料。之後我們又回到機場上班,王學高和王敬之也沒有受到什麼處理。

林彪所乘三叉戟飛機殘骸

多年來,我一直在想林彪專機失事的原因。空軍有份報告,認為林彪專機失事的原因是沒油了。我認為林彪專機失事原因不是沒有油了,而是飛機和油車相撞,造成右翼嚴重受損。

從到現場的中國駐蒙古大使館的二等秘書孫一先的書中,我特別注意到三叉戟專機的右翼上有個直徑40厘米的大洞。飛機外殼是鋁殼,油車蓋兒是鐵殼,鋁可比鐵軟多了,鐵棍都撞彎了,這架飛機的右翼底部受的損傷也不會小。

三叉戟兩個機翼都是油箱,而且飛機右翼底下有個加油口。也許剛撞上沒事,但是飛行一兩千公里後,在高空氣流等各種複雜因素作用下,飛機受傷處比別的地方要承受更大的壓力,很可能破裂,或者造成起火。

當然,我從來沒有看到有人這麼分析過。不過,我認為這是分析「九一三」事件飛機墜毀原因的一個重要思路。

本文摘自《北戴河往事追蹤報告》,徐焰著,中央文獻出版社

責任編輯: 李安達  來源:讀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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