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將統一女真各部之際,萬曆四十三年(1615)中秋節前後,57歲的努爾哈赤突然作出了一個駭人的決定:處死最心愛的嫡長子褚英!
消息一出,女真各部大為震驚。
褚英曾是努爾哈赤指定的接班人。在努爾哈赤統一女真各部的征戰中,褚英一直堅定不移地追隨父親,在多場重大戰役中作出過極大的貢獻,也是女真各部公認的「巴圖魯」(英雄)。
從「明日之星」到「廢太子」,褚英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何會被生父置於死地?
數百年來,這個歷史疑案一直困擾着讀史之人。
努爾哈赤一生共娶了16個妻子,生了16個兒子。其中,多名妻子都是他成名後為了與各部族政治聯姻而迎娶的,唯獨第一任妻子詹泰,是努爾哈赤落魄時迎娶的「糟糠之妻」。
褚英,就是努爾哈赤與詹泰所生的第一子。
▲愛新覺羅·褚英。圖源:影視劇照
褚英出生時,他的祖父塔克世、曾祖覺昌安尚在世。作為世襲的建州左衛女真首領,他們一直注意與明朝保持相對和平的關係。但,伴隨着建州右衛女真首領王杲公然叛明,覺昌安、塔克世父子也成了明朝官方認定的逆賊。在一次軍事行動中,明朝遼東總兵李成梁縱兵屠戮古勒城,兩人也被一同誤殺。背負國讎家恨,努爾哈赤這才走上了起兵反明的道路。
努爾哈赤起兵時,褚英只有4歲。小小年紀的他,因母親早逝,只能跟在父親身後躲避刀光劍影。當時的女真人還不似後來的滿人那般開化,他們沒有文字傳承,歷史也僅靠家族內部的口耳相傳。所以,適齡兒童褚英沒有接受過一天的正規教育。
不過,女真人到底是馬背上的民族。跟隨父親格殺征戰多年,在屍山血海中成長起來的褚英練就了一身膽氣與武藝。據《清太祖實錄》記載,褚英17歲第一次帶兵出征,就憑藉手中一千騎兵奪下了瓦爾喀部安楚拉庫路的二十多座營寨,並沿路降服所屬全部村莊部民。褚英的武功和戰績,對於事業正處上升期的努爾哈赤而言,實在是老天最大的恩典。
首戰歸來,褚英就被努爾哈赤當眾賜號「洪巴圖魯」(意譯精力旺盛的英雄),並晉封為貝勒。
女真是個崇尚英雄的部族,得賜「巴圖魯」稱號,在清開國前期,是一種十分莊重且崇高的殊遇。放眼整個女真部落,除了褚英,當時有此英雄稱號者,不過努爾哈赤胞弟舒爾哈齊(達爾漢巴圖魯)、「開國五大臣」之一安費揚古(碩翁科羅巴圖魯)等少數幾人而已。可見,褚英在努爾哈赤心目當中的地位有多麼重要。
隨着努爾哈赤所佔地盤不斷擴大,在戰場上屢立新功的褚英,地位亦不斷提升。萬曆三十五年(1607),27歲的褚英出征海西,在烏碣岩戰役中勇謀出眾,挫敗烏拉部。憑此軍功,獲封「阿爾哈圖土門」尊號。「阿爾哈圖土門」意為「廣略」,即足智多謀,故後人也稱褚英為「廣略貝勒」。
▲「廣略貝勒」褚英畫像。圖源:網絡
由於此戰主帥舒爾哈齊消極避戰,戰後,表現出色的褚英得以在叔叔被解除兵權後,繼承其所有的諸申、土地,成為後金創立前建州女真內部又一實權人物。那時,除了尚未開化的野人女真及烏拉部外,其餘各部基本已經拜伏在努爾哈赤的強權之下。
女真各部統一在即,努爾哈赤的事業蒸蒸日上,面對日漸繁重的政務,他自然需要從子侄輩中挑選合適的助手兼接班人。於是,褚英憑藉卓越的軍事才能及嫡長子的身份,得到父親的特別青睞,被授命執掌國政。這一年,褚英才29歲。
按理說,接班人是努爾哈赤自己選定的,他應該對褚英十分滿意且放心。但,事實並非如此。
據《重譯滿文老檔》記載,努爾哈赤素知「長子自幼心胸褊狹,並無治國寬大之心懷」,儘管如此,他還是想效仿中原王朝的嫡長子繼承制。他認為,拋棄長兄,使弟越兄代理國政,不利於兄弟團結。褚英雖然性格不好,但勝在人夠勇猛,敢闖敢拼,也許在政務上磨礪一下,便能改掉身上那股子心胸狹隘、桀驁不馴的脾氣。
另外,努爾哈赤也考慮到,除了詹泰外,他的其他妻子娘家基本都來自女真以及結盟的蒙古酋長家庭。這些勢力本身就像一把雙刃劍,關係好的時候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關係不好則會進行反噬,倘若從中選立太子,風險並不好把控。
▲努爾哈赤畫像。圖源:網絡
一番權衡之後,努爾哈赤或許只能信任褚英。然而,褚英的確是出色的軍事人才,卻實在沒有做政治家的細胞。為使女真各部的行政更加通達,努爾哈赤除讓褚英協掌國政外,還封了自己的三個愛子代善、莽古爾泰、皇太極以及侄子阿敏(舒爾哈齊之子)為四大貝勒,既是統軍征戰的四大元帥,也是努爾哈赤的四大輔佐。
而褚英自從被任命為執政後,就時不時以「嗣子」自居,根本不給四大貝勒以及努爾哈赤最信任的五大臣面子。只要弟弟們或大臣們稍有不順其意,他就採取恐嚇、威脅的手段逼對方就範,並經常離間兄弟、大臣與努爾哈赤的關係,以此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重譯滿文老檔》記載,有一次,褚英突然覺得自己平日裏對四大貝勒態度不好,擔心他們有一天忍無可忍跑到努爾哈赤那裏告狀,於是他利用自己「嗣子」的身份,將弟弟們通通叫到自己身邊。時值隆冬,褚英要弟弟們頂着風雪指天發誓,堅決不向父親告狀。為了讓弟弟們乖乖聽話,褚英還威脅說:「汗父曾賜予爾等佳帛良馬,汗父若死,則不賜賚爾等財帛馬匹矣。」又曰:「我一旦即位,就把和我作對的大臣、兄弟統統殺掉。」
對此,四大貝勒和五大臣憤怒不已,他們擔心公開表達對褚英的不滿容易引起努爾哈赤的猜疑,遂私下密商,羅列褚英為人臣子的罪狀,聯合向努爾哈赤告狀。
起初,努爾哈赤並不相信四大貝勒和五大臣的狀詞。努爾哈赤清楚褚英的毛病,也想給兒子一個自我辯解與反省的機會,便召褚英到議事堂與眾兄弟、大臣當面對質。
然而,當努爾哈赤把指控褚英的罪證拿給他看時,褚英卻表現得異常冷靜。他全盤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並認為這些行為乃是一名「嗣子」理所應當要做的。褚英的態度顯然深深地傷了努爾哈赤的心。
作為一名父親,努爾哈赤還是勸誡兒子要慎重對待自己的所思所言:「你如果不說明,就是你的過錯。父我不能打仗,不能斷理國事,不能執政,年紀老了,也不把國家大政移交給你!如果使在我身邊長大的兒子們執政,國人聽到會說:『不要汗參與,諸子統轄國人,執掌大政。』考慮到國人的聽聞,才讓你執政!執政的國主汗、貝勒要寬宏大量,公平地撫養國人。如果使同父的四弟,父任用的五大臣如此不睦,並使之困苦,怎麼能讓你執政呢?」
言盡於此,史書上竟沒有記載褚英遭到訓誡後的當場反應。但,從努爾哈赤之後讓褚英將「專主的國人、牧群、財貨等,和你弟弟們合在一起再平分」的命令來看,褚英被廢前,依舊沒有認識到自己的行為失當。
倒是努爾哈赤,一直都對褚英抱以寬容。他沒有立即將揚言要殺兄屠弟的褚英關起來,而是選擇冷處理的方式,先將他擱置一邊,令其閉門思過,以觀後效。
然而,驟然遭受冷落的褚英,不免誤會了老父親的用心。
閒置褚英時,努爾哈赤的建州女真與烏拉部之間的戰役正打得熱火朝天。為免戰事拖延,努爾哈赤遂令褚英的同母弟、大貝勒代善、三貝勒莽古爾泰代掌褚英兵權,隨父出征,另留「四貝勒」皇太極在後方看家,完全不讓長子褚英參加建州女真的任何軍政要務。這樣的安排讓褚英難以接受。
▲皇太極畫像。圖源:網絡
於是,努爾哈赤出征在外,褚英就召集諸多僚友前來共商如何阻礙父親獲勝。
褚英帶頭對天起誓,寫下了各種惡毒的咒語,一心求神靈庇佑其謀取父親、兄弟及隨征的五大臣性命,以掃平自己代掌部落國政的一切障礙。看到褚英的言行如此瘋狂,他的隨從們不禁擔心,事情一旦敗露,後果不堪設想。待努爾哈赤凱旋後,褚英的幾名隨從便向努爾哈赤告發了主子的不肖行為。
這回,努爾哈赤是真的怒了。
不管褚英之前與四大貝勒、五大臣之間到底有多少深仇大恨,但祭天施咒的行徑,已經赤裸裸地表明了此逆子篡奪汗位的野心。於是,據《重譯滿文老檔》記載,努爾哈赤以「褚英意不自得,焚表告天自訴」,判其詛咒君上之罪,發配高牆幽禁。直到兩年多以後,努爾哈赤通過多番觀察,覺得褚英仍絲毫不悔前過,深感「若是憐惜一個兒子,將會危及大國、眾子及大臣們」,這才決定對嫡長子痛下殺手。
而同樣是褚英之死,《清史稿》則用了完全不同的筆法記載此事:「(乙卯)秋閏八月,帝(努爾哈赤)長子褚英卒。先是太祖將授政於褚英,褚英暴伉,眾心不附,遂止。褚英怨望,焚表告天,為人所告,自縊死。」
自縊,也就是說褚英是自殺而亡,無關努爾哈赤的命令。
事實上,不僅是褚英死亡的方式有疑問,就連褚英的死因也存疑。
褚英死後,明末學者黃道周在其所著的《建夷考》中稱,褚英之死與努爾哈赤的弟弟舒爾哈齊之死有關。
舒爾哈齊是一直跟隨在努爾哈赤身側的建州女真軍事集團「二號首腦」。在血與火的創業歲月中,舒爾哈齊不僅成為哥哥身邊最得力的助手,也成了努爾哈赤勢力壯大之後最強的競爭對手。在權力欲望的刺激下,舒爾哈齊開始「拉山頭」,並依靠遼東總兵李成梁的支持,分化努爾哈赤的權力。但經過幾番較量,舒爾哈齊還是敗給了努爾哈赤。努爾哈赤沒有手下留情,將弟弟囚禁至死。
黃道周稱,在舒爾哈齊與努爾哈赤鬥得兩敗俱傷之時,褚英曾十分同情叔叔。他與舒爾哈齊一樣,是個忠於明朝、有倫理綱常思想、懂得手足親情彌足珍貴的女真人。他勸努爾哈赤放過舒爾哈齊,並試圖幫助舒爾哈齊逃脫努爾哈赤的魔掌。然而,努爾哈赤的眼線遍佈部落,舒爾哈齊慘死後,褚英受到牽連,最終亦為其父所殺。
▲黃道周畫像。圖源:網絡
問題是,黃道周的說法是否可信?
恐怕這裏邊道聽途說或主觀臆想的成分比較大。熟悉歷史的人都知道,黃道周是死硬的抗清義士。明末,李自成的農民軍與關外的滿洲八旗幾乎同時威脅明朝統治。在內憂外患的情況下,大學士楊嗣昌曾提議與關外八旗和談,為平定李自成、張獻忠等農民軍爭取時間。結果,此議剛擺到朝堂上,黃道周就大罵楊嗣昌沒有骨氣。這從側面反映出黃道周對滿清方面一直持有不共戴天的態度。而褚英、舒爾哈齊之流雖然是努爾哈赤的至親,但他們都因反對努爾哈赤而死,對於不了解內情的黃道周而言,他完全可以臆斷這正是因為褚英與舒爾哈齊「崇明」,與努爾哈赤產生思想衝突,才遭後者不顧親情趕盡殺絕。
湊巧的是,在薩爾滸之戰中,朝鮮南人學者李民寏隨軍被後金俘虜。被俘期間,他將押解途中的所見所聞,包括八旗軍事訓練、戰略、戰術,以及努爾哈赤君臣言行、性格、品德等統統記錄下來,形成了一本《柵中日錄》。在該書中,李民寏首次向世人公開努爾哈赤的言行舉止:「奴酋為人猜厲威暴,雖其妻子及素親愛者,少有所忤,即加殺害,是以人莫不畏懼。」可以看出,在李民寏筆下,努爾哈赤就是個頂着汗王身份的冷血屠夫。
李民寏被俘,正是緣於朝鮮王朝出兵支持明朝收拾後金,從立場上而言,黃道周顯然相信李民寏所記錄的一切。可正如李民寏自己所言,努爾哈赤若是個完全沒有情感的屠夫,身為俘虜的他,又怎能保住性命逃出生天呢?
另一方面,黃道周將褚英、舒爾哈齊塑造成「身在金營心在明」的形象,也是現實的需要——這有助於醜化努爾哈赤,激起更多人保家衛國的意識。
所以,黃道周關於褚英之死的記載,乃是基於立場與現實需要的歷史書寫,而無關歷史真實。
那麼,褚英究竟為何而死?這或許與「五大臣」的地位快速下滑有着密切的關係。
清史學者劉小萌在《滿族從部落到國家的發展》一書中指出,建州起兵之初,以扈爾漢、費英東、安費揚古、額亦都、何和禮為首的五大臣就結成了以努爾哈赤為首的利益共同體——「古出」集團。古出是滿語gucu的音譯,意為朋友。古出與首領一般不存在前者隸屬於後者的奴主關係,而是僱傭關係。
《清史稿》記載:「國初置五大臣以理政聽訟,有征伐則帥師以出,蓋實兼將帥之重焉。額亦都歸太祖最早,巍然元從,戰閥亦最多。費英東尤以忠讜著,歷朝褒許,稱佐命第一。何和禮、安費揚古、扈爾漢後先奔走,共成篳路藍縷之烈,積三十年,輔成大業,功施爛然。」可見,努爾哈赤的立業稱汗,離不開五大臣的艱苦奮鬥。而這種奮鬥的基礎,正是奠定於長期穩定且平等的合作關係之上。
▲費英東的侄子鰲拜畫像。圖源:網絡
扈爾漢、費英東等古出投靠努爾哈赤時,曾有言在先:「念吾等先眾來歸,毋視為諸申,望待之如骨肉手足。」因此,努爾哈赤為了讓他們更有歸屬感,除了每回征戰獲勝後給予他們諸申、土地、牲口等優厚賞賜外,還大力促成彼此之間的姻親、收養關係。五大臣中,何和禮娶努爾哈赤女東果格格,人稱棟鄂額駙;扈爾漢被努爾哈赤收作養子,人稱達爾罕蝦;費英東則娶了皇長子褚英之女愛新覺羅氏,成了努爾哈赤的孫女婿。這樣,五大臣在建功立業的道路上,就不可避免地使自身利益與努爾哈赤的興衰牢牢捆綁在一起。隨着努爾哈赤政治勢力的不斷擴大,古出名義上是努爾哈赤的朋友,實際上卻成了努爾哈赤名下的諸申(女真內部階層,在貝勒之下、奴僕之上)。
努爾哈赤出於維護自身統治的需要,在無情地削弱、降低五大臣集團勢力的同時,提拔一群自家的親族、子侄進入權力中心,使汗權的影響得到擴大與延續,這便造成了五大臣與汗王子侄之間最原始的利益衝突。
很不幸,被努爾哈赤寄予厚望的褚英就是這種利益衝突的「犧牲品」。
褚英初出茅廬就被賜號「洪巴圖魯」,五大臣對此難免震驚尤甚。之後,萬曆三十五年(1607)三月,褚英隨費英東、扈爾漢等率兵三千征斐優城,其帶兵數量超過全軍的一半,似乎也從側面印證五大臣勢力的逐步削減。
作為與努爾哈赤年紀相仿的五大臣,費英東、扈爾漢等人陷入了年紀越大、越被邊緣化的困境。而脾氣暴躁的褚英執政後,四處揚言要殺了四貝勒、五大臣以鞏固自己的權位,這使得矛盾進一步激化。最終,五大臣以求生存的姿態——「若因畏懼執政之主而不告,吾等生存之本意何在矣」——加入了與四大貝勒密謀廢黜褚英的行動之中。
不過,五大臣與四大貝勒聯手欲置褚英於死地,只是問題的導火索。真正決定褚英生死的人,只能是努爾哈赤。
已故歷史學家周遠廉指出,北方民族曾長期保留「二元政長制」的傳統,這種制度要求在一個部落或部盟里,需要同時存在兩個地位、權力基本相等的首領。他們別分兩地、各轄屬民、各聚兵士,各自為政,以保證在部落或部盟發生重大變故時,其中倖存的部民能擇良地東山再起,從而延續部族的生命力與文化。自努爾哈赤起兵伊始,這種古老的傳統就被原樣保留在建州女真的行政建制中。
在兩兄弟的關係尚未惡化的歲月里,努爾哈赤與舒爾哈齊同為公開的建州左衛指揮使。在《滿文老檔》和《明實錄》中,也不乏努爾哈赤與舒爾哈齊同稱貝勒、都督的記載。而在服飾、用具上,公開的歷史資料亦顯示「小酋(舒爾哈齊)穿銀環服色,與兄(努爾哈赤)一樣矣」。甚至在公開場合中,舒爾哈齊還曾告誡過朝鮮使臣申忠一:「日後爾僉使若有送禮,則不可高下於我兄弟。」
▲愛新覺羅·舒爾哈齊。圖源:影視劇照
可見,無論在何時,二元制政體強調的,都是權力的制衡與和諧。然而,這種政體的存在,並不利於權力的集中。所以,在努爾哈赤致力於統一女真諸部、建立高度集權的君主制國家的過程中,曾與努爾哈赤地位、待遇皆平等的舒爾哈齊必然會遭到哥哥的打擊報復。
但是,舒爾哈齊之死並不會導致「二元制」政體在女真諸部中快速消亡。舒爾哈齊死後,努爾哈赤又將國人各5000戶、牧群各800個、銀各萬兩、敕書各80道,分賜給褚英和代善,使二人延續「二元制」政體下的執政地位。再加上先前努爾哈赤曾在公開場合確立了褚英的繼承人身份,舒爾哈齊死後,褚英自然也就延續了叔叔的身份地位與不幸命運,在坐上女真諸部「二號人物」的寶座的同時,走到了父親集權之路的對立面。
褚英死後,這種妨礙汗權聚集的多頭政治體制仍未退出歷史舞台。或許是不想讓殺子、屠弟的血腥故事在自己的晚年重演,努爾哈赤下令改革八旗,由自己與四大貝勒分而掌之。
褚英被殺後第二年,1616年,努爾哈赤在赫圖阿拉稱汗,建立後金,改元天命,與明朝並立。後金建立後,原分掌八旗事務的四大貝勒,又得到了參政議政的權力,在努爾哈赤的領導下分掌後金國家實權。
後金天命六年(1621)正月十二日,努爾哈赤召集諸子、侄、孫等,對天地神祇焚香設誓:「今禱上下神祇:吾子孫中縱有不善者,天可滅之,勿令刑傷,以開殺戮之端。如有殘忍之人,不待天誅,遽興操戈之念,天地豈不知之?若此者,亦當奪其算。昆弟中若有作亂者,明知之而不加害,俱壞(懷)禮義之心,以化導其愚頑。似此者,天地祐之,俾子孫百世延長。所禱者此也。自此之後,伏願神祇,不咎既往,惟鑒將來。」
然而,這番誓言更像是晚年的努爾哈赤給予自己的一針安慰劑,美妙卻不管用。
在歷史的長河裏,在殘酷的現實面前,褚英之類的人物依然會被做掉,以天誅的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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