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面上講,咱們的退休年齡確實太低了。
世界各國平均退休年齡,大概在65歲左右。北歐、澳洲和荷蘭等發達經濟體在67歲左右,英國還打算逐漸到2037年時推遲到68歲。退休年齡比較低的,印度、沙特、俄羅斯、土耳其、越南,都在60-62歲左右。
但退休年齡和養老金改革是個複雜議題。一個63歲的丹麥打工人,跟一個63歲的土耳其打工人,所面臨的醫療、住房、失業和養老等條件,會像ta們的年齡一樣相同嗎?
無論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面臨的人口統計學挑戰都差不多——當下納稅的工作人口,不足以支撐越來越多的退休人口。這種下降由兩個歷史性變化引起:
人類預期壽命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長。
新生兒出生率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低。
一國政府在設定退休年齡時,考量的因素除了人口預期壽命,還有勞動力市場上「新鮮力量」的可持續補充。比如,我國在1978年頒佈當下這個法定退休年齡版本時,預期壽命68.2歲,到現在已經提高了整整十歲。一個人在55歲就退休,的確是前工業化時代的語境——人到60歲就已經是「老齡」了,是時候去享受清閒了,尤其是後面的年輕勞動力「取之不盡」,政府還等着你挪位置出來呢,否則就業率也是個頭疼的問題。
但這些因素都發生了歷史性變化。勞動力人口持續下降,到2035年左右,我們65歲及以上的人將佔人口的30%,而2021年為14.2%——才60歲?還需要你多發揮幾年餘熱。
退休年齡涉及養老金償付。在美國,每個退休的人對應三個工作繳稅的人;但在法國,每個退休的人只對應1.7名工作繳稅,到2033年,將只剩1.5名。法國的退休年齡在發達國家裏屬於最低之列,所以馬克龍一直想將退休年齡從62歲逐步提高到64歲,引發了持續的抗議浪潮,但最終還是在2023年強行通過改革法案。
除了推遲退休年齡,各國還琢磨出了什麼辦法應對「人口統計學」危機呢?
移民。來自發展中國家的年輕勞動力。這是過去幾十年間發達經濟體的普遍經驗。
但這些公共政策邏輯實在太冰冷了,缺乏人類情感和溫度。畢竟公共政策的制訂思路,是國民領取養老金到死亡的平均時長在15-20年間。這話太難聽了,不是嗎?
具體到我們個體身上,不把自己視作統計學上的勞動力數字和養老金額度,當然可以去積極思考「退休意味着什麼」,跳出社會時鐘,重新理解自己的生命意義。人到中年,還來得及開啟「第二人生」呢,劈柴餵馬,衝浪畫畫;更何況很多人其實也並不想早早退休,ta想在自己好不容易達到的職業生涯高位上多發揮幾年,畢竟剛到六十歲時,精力和經驗上都還處於黃金狀態。
這些都對。
但一個人主動地「活到老、干到老」,享受「新退休觀」的樂趣,跟被動地晚幾年到手退休金,好像不能等而化之?
「延遲退休」在統計學數字上是合理的,那麼圍繞低保、醫保、失業金、城鄉巨大鴻溝的養老金的救助支撐安全網又如何呢?
換句話說,對於一些從事繁重體力勞動的人,「夕陽紅」等生命意義敘事顯得太奢侈了,ta們盼望着能早日擺脫每日的勞作,拿到些應得的養老金,躺平休息,或者很可能也躺不平,要做些零工,維持生活。
就業市場上的年齡歧視,以及技術變革,給打工的人帶來了新的挑戰。如果人到了35歲就淘汰了,63歲才能拿養老金,這之間的28年,是不是只能「靈活就業」了?
一個丹麥牛馬,在46歲失業了,怎麼辦呢?這題我會。每月領取不超過前份工資90%的失業金,最高19728克朗,也就兩萬塊吧,政府提供職業培訓,持續幫你介紹工作(被錄用後不能拒絕)。
一個土耳其打工人,從事體力勞動,來自非伊斯坦布爾和安卡拉等中心地區,在46歲失業了,ta該怎麼辦呢?這題我不會。
這些可不是年齡數字。是具體的生存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