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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志新們豈能與林昭相提並論?

1957年「反右運動」時,林昭因發言為右派學生們辯護而被劃成右派。當時理想與現實的矛盾、組織性與良心的矛盾使她內心十分痛苦。由于堅信自己沒有錯,她是北大當年所劃一千四百多名右派份子中唯一沒有認過錯、作過檢討的右派份子。其堅持真理、堅守做人道德底線的不屈不撓的精神和勇氣由此可見一斑。

前言:

今天(編者註:作者指的是4月29日)是林昭遇難五十五周年紀念日,鑑於至今仍有許多人,包括不少海內外的民主人士在內,都習慣於把林眧與張志新、李九蓮、遇邏克等人相提並論、混為一談,從而忽視了林昭與他們之間的本質區別。

之所以出現這種現象,竊以為是自「延安整風運動」直至「文化大革命運動」的數以十計的歷屆政治運動,像一柄柄千鈞重錘已經徹底擊碎了中國知識份子那在中國歷史上挺立了幾千年的脊梁骨,在歷次政治運動的打擊摧殘之下;在掌控了所有生存資源的中共生存壓力之下,中國的知識份子紛紛成了拜倒、跪倒和被打倒在毛和中共腳下的苟延殘喘可憐蟲(不僅知識份子,所有的中國大陸人都一樣),他們為爭當毛中共的奴僕彼此互相攻訐、互相檢舉揭發,甚至往自己頭上自潑髒水;他們對毛和中共大肆吹捧、歌功頌德,為中共粉飾太平、掩蓋罪行,以至自大陸「解放」以來,中國大陸的知識份子除了張東蓀儲安平、林昭……等為數不多的極少數精英在中共的殘酷摧殘和沉重打擊之下,仍然堅挺着着中國知識份子那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高貴脊樑之外,其餘的基本上都乏善可陳。

軟弱又死愛面子的中國大陸知識份子,在「改革開放」之後,不得不濫竽充數,把張志新、李九蓮、遇羅克……這些因在中共派系鬥爭中站錯隊和對中共的某項政策提出異議而遭致中共打擊迫害的人也抬出來當作中國大陸知識份子在毛和中共史元前例的沉重摧殘打擊之下,仍在進行反抗、沒有完全沉淪的典型而加以吹捧、拔高。這才出現將張志新、李九蓮、遇羅克……這些人與林昭一起並列為中國大陸反抗共產極權暴政的先驅這樣的怪事。

今將林昭遇難四十九周年之前,所撰寫的一篇紀念文章略經刪改後重新發表,以正視聽。

——2023年4月29日

作者:一真濺雪

很長時間以來,筆者在網上、在報紙、雜誌上看到許多人,甚至一些海內外的民主人士都把張志新、李九蓮等與林昭並列為中國的聖女。我很懷疑這些人是否認真讀過有關林昭、張志新、李九蓮的生平事跡、言論、思想、行動等方面的資料,否則怎麼會得出如此與事實大相逕庭的荒謬結論呢?

讓我們根據現有的資料簡單地回顧一下林昭、張志新的人生軌跡,和她們的思想、言論、行動在中國大陸走向民主憲政、實現普世價值理念的過程中的影響和地位。

首先談一下林昭這位反抗毛澤東及其共產極權暴政的先驅,是她以她的鮮血、生命、超時代的遠見卓識、不屈不撓的奮鬥精神和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吹響了中國大陸追求民主自由、反抗共產極權暴政戰鬥的第一聲最嘹亮的號角!

早在1957年林昭被打成右派後,當林昭與她的男友甘粹分別時,甘粹曾勸她:不要硬碰,雞蛋是碰不過石頭的。林昭卻回答道:「我就是要去碰,我相信成千上億個雞蛋去撞擊,這頑石最終也會被擊碎的。」這在那個中共的共產極權統治正在走向巔峰的時代,這是何等的英雄氣概啊!這是怎樣讓人震聾發聵的吼聲啊!只有她才堪稱現代中華民族當之無愧的聖女。

特別是「解放」後嚴酷的共產極權統治之後,中華民族的反抗精神早已被扼殺殆盡。幾乎所有的中國人在強權面前,在面對欺壓、不公甚至是屠殺時,早已喪失了反抗的勇氣,他們信奉的處世「真言」是「逆來順受、好漢不吃眼前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中國大陸至今仍遠離民主憲政、仍遠離普世價值觀念,實在是信奉這種處世「真言」的「好漢」們太多的原故。

而林昭卻早在1957年就用她那悅耳的吳儂軟語輕輕地向她的戀人;同時也是向中共的專制極權體制地發出了上述驚天地、泣鬼神的時代先聲,這是何等的遠見卓識啊!這是何等的英勇無畏啊!林昭的偉大不僅在於她率先提出了她前述觀點,她的偉大更在於她不只停留在口頭上、思想上,而且她身體力行,使自己成為第一個主動揰擊到中共共產極權「頑石」上的「雞蛋」。

雖然由於像林昭那樣的「雞蛋」還不夠多;不吃眼前虧的「好漢」們還不少,以致中國大陸的這塊共產極權「頑石」至今仍未被擊碎,但這絲毫也無損於林昭的偉大。

近年來隨着主動撞擊「頑石」的「雞蛋」的數量正以不可遏制的趨勢迅速增加;不吃眼前虧的「好漢」們正越來越少,「頑石」的根基已經動搖;而且這「頑石」本身與生俱來的貪腐、內鬥、集權、好大喜功、瘋狂……也正在不可遏制地加速「頑石」自身的風化速度,正在使「頑石」自身變得鬆脆,我們離六十年前林昭企盼的徹底擊碎「頑石」的那一天已經為期不遠了。

林昭1932年出生於蘇州,其父彭國彥早年畢業於東南大學(後改為中央大學)政治經濟系,深受西方民主憲政和普世價值觀的影響,這從其畢業論文《愛爾蘭自由邦憲法評述》中可以看出,後又留學英國。彭國彥一生崇尚美、英的民主憲政,為人清高、耿直、廉潔、嚴謹,有志改革中國社會弊端。在1928年國民政府縣長考試中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取縣長,曾在吳縣(現蘇州)等縣任過縣長;其母許憲民從小便有兼濟天下之志、敢作敢為、積極進取、熱情豪爽。

林昭從小聰慧過人,又深受其父母的影響,尤其是她父母改革中國社會的志向、為人處世的態度以及她父親的民主憲政思想都在林昭幼小的心靈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她十五歲時便已開始思考中國未來的命運。她1947年就讀於景海女中,這是一所教會學校,在這裏她又受到基督教平等、博愛、自由……等思想潛移默化的影響【註:1】。這些影響為林昭今後的成長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林昭早年面對積貧積弱的中國,也和許多懷抱救國救民理想的熱血青年一樣,也曾經被共產主義那虛幻的美好遠景所誘惑、所吸引,「解放」前就參與了中共地下黨的一些話動,並曾一度入過黨(林曾因此而感到無比的興奮),後因與組織失聯而未被承認。因受中共當局欺騙宣傳和馬恩列思毛共產極權教條灌輸的影響,她對中共對毛譯東也曾無限崇拜、無限熱愛;也曾認為「解放」後的新社會無比的美好。「解放」後她積極參加土改運動,而且表現很「左」,然而參加「土改」和在常州民報工作的經歷,使她對共產主義的美好理想和信心開始動搖。她的真誠、她的直率、她為追求「進步」而與家庭決裂、她主動投身土改運動和在常州民報工作時,為改造自己的「非無產階級思想」以迎合那個時代潮流,而作出的種種真誠的努力和作出的犧牲,換來的卻是黨組織的懷疑與打擊、「同志」的誤解與嫉忌。她曾寫到:信任換來了欺騙,真正的友誼變成了相互的猜疑;真心者不受歡迎,巧言令色,到處逢迎者反而青雲直上。這使她內心感到十分彷徨、痛苦。

1954年林昭以江蘇省最高分考取北京大學中文系新聞專業,她在那裏如饑似渴地學習各方面的知識以充實自己;同時又積極參與各種學生社團的活動,她在學校以她率直、坦誠、無私、執着、天真、熱情、熱心公益、超凡脫俗的品格,和她那罕見的文學才華深得同學們的喜愛。

1957年「反右運動」時,林昭因發言為右派學生們辯護而被劃成右派。當時理想與現實的矛盾、組織性與良心的矛盾使她內心十分痛苦。由于堅信自己沒有錯,她是北大當年所劃一千四百多名右派份子中唯一沒有認過錯、作過檢討的右派份子。其堅持真理、堅守做人道德底線的不屈不撓的精神和勇氣由此可見一斑。

更為難能可貴的是她在此後幾次坐牢,遭受種種常人難以承受、難以想像的酷刑和巨大的精神壓力之下,甚至面臨死亡的威脅時,都從來設有向中共當局低過頭、認過錯、作過檢討。他始終高昂着她那高貴而美麗的頭,從容面對她所遭受的一切苦難寧死不屈。這正是林昭在她那首詩:「自由無價,生命有涯。寧為玉碎,以殉中華」所表達的光輝精神的真實體現。

她被劃成右派後曾服安眠藥自殺,被搶救過來,被當局認為態度不好,又堅持不認錯、不作檢討對抗反右運動,而給予勞動教養三年的處份。因身體不好,被同情她的新聞專業負責人留在新聞專業資料室,交由群眾監督改造。

1960年初林昭因病情加重,經人大校長吳玉章批准,由其母許憲民領回上海家中養病。林昭回到社會,面對的現實是因瘋狂的「大躍進」帶來的國民經濟瀕臨全面崩潰、物資供應極度困難、饑荒在全國範圍內蔓延、數以千萬計的民眾(其中主要是農民)因人為的饑荒而死亡。而會議上、報告上、報刊、廣播上仍在吹噓「三面紅旗」的偉大勝利;仍在歡呼、歌頌毛澤東和中共當局的「英明、偉大」。

反右以來的嚴酷的現實、林昭的常識和良知喚醒了沉睡在林昭內心深處的社會責任感、民主憲政精神、追求自由、民主和人權的崇高理想,以及基督教自由、平等、博愛的精神。林昭是中國大陸最早認清毛澤東和中共共產極權暴政反人性、反文明本質的絕無僅有的幾位先知先覺者之一。

她在反右運動剛開始時,便敏銳地意識到:「看來,熱愛真理、民主、自由的人們將大難臨頭、在劫難逃了。悲劇,歷史的悲劇……」。是她最早認清中國大陸社會主義的本質,她寫到:「假如所謂的「社會主義」只意味着對於人的凌虐、迫害與污辱,那麼反「社會主義」或進攻「社會主義」就決不是一種恥辱」;是她最早把這個體制稱之為「極權體制」並認清了它的本質:「極權政治本身的殘暴、骯髒和不義,使一切反抗它的人成為正義而光榮的戰士」;是她最早認清了毛澤東好大喜功、兇惡殘暴、毫無人性的醜惡本質。她曾在血書中寫到:「貴中央委員會主席(指毛澤東)具有着一個極其可怕的冷酷而刻毒的靈魂!在這個羨江山如此多嬌的野心家的貪婪,欲與天公試比高的不自量的狂妄,龍蟠虎踞今勝昔的自鳴得意,六億神州盡舜堯的自我吹噓,以至屁股入文蒼蠅入詩的輕浮,死掉世界人口一半的殘忍等等而外,我懷疑他還會有任何人情與人性的存在。從那臭名遠揚的反右運動以來,我已日益看穿了他那偽善畫皮下猙獰的羅剎鬼臉,則我斷然不能允許我墮落為甘為暴政奴才的地步。」

「長期以來,當然是為了更有利於維持你們的極權統治與愚民政策,也是出於嚴重的封建唯心思想和盲目的偶像崇拜的雙重影響下的深刻奴性,你們把毛澤東當作披着洋袍的真命天子,竭盡一切努力在室內外將他加以神化,運用了一切美好詞藻的總匯與正確概念的集合,把他裝扮成仿佛是獨一無二的偶像,扶植人們對他的個人迷信。」

林昭的偉大不僅在於他率先從思想上、理論上認清了毛澤東、中共。

及其在中國大陸所建立的帶濃厚皇朝集權色彩的共產極權暴政的反人性、反文明的醜惡本質;更在於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那樣嚴酷的政治環境之下,她敢於不惜冒坐牢、被迫害和被殺頭的風險採取行動進行反抗(這一點至今仍足以讓絕大多數海內外的「民運人士」、民主人士、維權人士汗顏)。旗幟鮮明地提出了追求民主、自由、人權和普世價值(只是那時尚未流行這一詞語)的理想和奮鬥目標。

1960年還在家養病的林昭便聯絡蘭州大學(張春元、顧雁、徐誠等)和北京大學的右派學生創辦《星火》期刊,宣傳自己的思想、探索改革中國社會的途經、揭露毛澤東和中共對中國民眾所犯罪行,在《星火》第一期上刊登了林昭的長詩《普洛米修斯受難的一日》和《海鷗之歌》。不久因有人告宻,參與編輯《星火》期刊的人員先後被當局以「組織反革命集團」的罪名加以拘捕【註:2】。林昭也因此於1960年10月被當局逮捕,羈押於上海靜安寺看守所,與一名虔誠的基督徒關押在一起,她們彼此關愛、互相鼓勵,更堅定了林昭的基督教信仰,她決心像耶穌基督那樣,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洗淨世間的罪惡、喚醒中國大陸民眾心中被兩千多年殘酷的皇權統治和當代嚴酷的共產極權暴政所扼殺了的人性、人權和民主自由之精神。

林昭被當局不審、不判無理關押至1962年3月,因病重被當局通知她母親讓林昭保外就醫回家中養病。這年9月病體稍好的林昭便又聯合剛從勞改農場釋放回蘇州的右派學生黃政、朱泓等人一起發起組織「中國自由青年戰鬥同盟」,並由林昭起草「中國自由青年戰鬥同盟」的綱領與章程。其間林昭還與在上海的無國藉僑民阿諾聯繫,請他將她寫的《我們是無罪的》和《給北大校長陸平的信》帶往海外發表。林昭在這一年半的保外就醫期間還寫了近30萬字的《獄中回憶錄》【註:3】。

早在1962年林昭就認識到:人民公社不合國情、不合情理,應當及早解散,在農村要實行耕者有其田,應當允許私人開業經營。主張私人辦廠;要改變閉關鎖國的政策,加強與世界的聯繫,包括引進外資,借外債加速經濟和科技的發展,她還提出了地方自治等設想。林昭不僅在那個時代就有這種超時代的遠見卓識,而且敢於把這些講出來進行宣揚。這在那個極左盛行的時代,需要多麼巨大的勇氣和自我犧牲的精神啊!當時也許還有不少先知先覺者也認識到這些,但敢於把這些說出來,並為實現這些主張而付諸行動的恐怕就只有林昭了。

這年十二月,林昭因組織「中國自由青年戰鬥同盟」和聯繫阿諾海外發表文章事,再次被當局以「組織反革命集團罪」逮捕關押於上海提籃橋監獄,在坐牢期間,林昭曾絕食抗議當局無理關押不放不判,她在《絕食書》中寫到:「一息尚存,此生寧坐穿牢底,決不稍負初願,稍改初志」。

1964年9月獄方收繳了林昭的紙和筆,令其無法書寫,此後林昭一直就用竹籤、發卡、牙刷柄在水泥地上磨尖刺破自己的皮肉蘸取自己的鮮血在牆壁上、襯衣上、床單上書寫文章、詩歌共二十餘萬字。

紀錄片《尋找林昭的靈魂》的攝製者對此評論道:「就我們目前所知,剝奪了筆和紙的林昭在獄中用自己鮮血和髮夾,書寫了二十餘萬字文稿、詩歌和血書,這在人類思想史上,乃至於人類歷史上都是絕無僅有的(筆者認為在這個「的」字後面還應加上「壯舉」二字)」林昭在獄中不停地寫日記、寫文章發表自己的見解和感想。因堅不認罪被當局判處二十年徒刑。林昭當時已意識到:我們是殉道者光榮的囚犯,這鐐鏈是我們驕傲的勳章。她在判決後的聲明中寫到:昨天你們那──所謂的偽法院,假借而盜用着法律的名義非法判我徒刑二十年!這是一個極其骯髒、極其可恥的判決!但它確實也夠使我引為叛逆者無上光榮!……從另一方面看恰是林昭個人戰鬥生涯的上好見證!它證明着:作為一名自由戰士的林昭的吾志清操大節正氣!更證明你們的欺騙、引誘、迷惑、逼迫、折磨、侮辱、凌虐、催殘、殘害等一切鬼域伎倆,終於不得不在反抗者堅毅不屈貞烈無二的意志之前宣告徹底失敗而完全破產!……看着吧!歷史法庭的正式判決很快即將昭告於天下後世!你們這些極權統治者和詐偽的奸侫──歹徒、惡賴、竊國盜和殃民賊子將不僅是真正的被告更是公訴的罪人!公義必勝!自由萬歲!林昭主歷一九六五年六月一日。

判刑後,面對當局的非法判決和種種常人難以承受的酷刑迫害,林昭所表現出的浩然正氣、大義凜然、不屈不撓的英雄氣概,和視死如歸的奮鬥精神都足以垂範千古;都足以讓每一個良知尚存、有社會責任感的中國人肅然起敬;足以讓每一個良知尚存、有社會責任感的中國人奉為人生的典範、社會的楷模。

林昭被判刑後始終拒絕與獄方合作、拒絕認錯、悔過、不斷用自己的鮮血書寫文章、詩歌發表自己的政治見解、極力反抗獄方對她的迫害、虐待,終致1968年4月29日被當局以現行反革命罪判處死刑,並於判決當天深夜將林昭秘密處決。

看一看林昭是怎樣從容就義的吧!據林昭就義前與她關在同一監室的丁芸女士(也是林昭的中學同學)的獄中日記記載:「4月17日林昭被提審回到監室對她說:今天提審我的是一位地位相當高的人,他對我表示:只要你能夠認罪,今後不在獄中寫反動的詩詞,有悔過的表現,我們可以網開一面,對你從輕發落,我們可惜你還年輕,有一些才氣,這是給予你最後的一次寬大機會。」這是當局給林昭最後的生的機會,然而被林昭以輕蔑的冷笑斷然拒絕,她怎麼會在極權暴政面前為了求生而低下她那高貴而美麗的頭!她怎麼會在極權暴政面前為了求生而放棄自己崇高的信仰!

丁芸繼續寫到:4月29日上午林眧被判處死刑,當日「深夜,由四個全副武裝的警衛士兵,在一名獄吏的帶領下,掀開了我們的牢門,獄吏大聲吆喝道:「303號(林昭的囚號),快出來過堂!」顯然,當夜就要將林昭秘密處決了。此時,全監房的女囚都從睡夢中驚醒,情景顯得非常緊張,女犯們都在呆呆地望着林昭,可是,林昭卻出奇地鎮靜,她從容不迫地穿上了妹妹彭令范探監時,送來的那一件紅色呢制的新外套,爾後,從口袋裏拿出了一面小鏡子,照了一下自己的臉,還梳理了幾下散亂的頭髮,頓時,顯現出她那俊秀、嫵媚、婀娜多姿的面容,本來嘛,她就是一位美麗的南國女性!她身材勻稱,長着一副鵝蛋形的臉龐,面頰的兩側露出迷人的酒靨。旋後,林昭走出牢房,向女囚們頻頻招手並笑着說:「諸位小姐妹,再見了!再見!!」林昭面對死亡表現出的從容不迫和視死如歸的非凡氣慨堪與歷史上任何一位從容就義的英雄相媲美。

現在讓我們來看一看張志新,她生於1930年,參過軍、在中國人民大學學習、工作過、1955午12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57年調往中共遼寧省委宣傳部工作。1968年張志新在盤錦幹校學習改造期間,因在基本肯定毛澤東的豐功偉績的前提之下,對毛在「大躍進」和「文化大革命」期間的「極左」做法表示了一些不同意見、對劉少奇的一些觀點表示支持。張因此而被當局當成反革命予以抓捕。張志新說:「毛主席在大躍進以來,熱多了,科學態度相對地弱了;謙虛少了,民主作風弱了;加了外在的『左』傾錯誤者的嚴重促進作用。具體地說,我認為林副主席是這段歷史時期中促進毛主席『左』傾路線發展的主要成員,是影響『左』傾錯誤不能及時糾正的主要阻力」;「這次文化大革命的路線鬥爭是建國後,1958年以來,黨內『左』傾路線錯誤的繼續和發展。……這次路線鬥爭,錯誤路線一方伴隨了罕見的宗派主義和資產階級家族式的人身攻擊,藉助群眾運動形式,群眾專政的方法,以決戰的壯志,實行了規模空前的殘酷鬥爭,無情打擊。因此,在它一直佔有了壓倒優勢的情況下,造成的惡果是嚴重的。認為它破壞了黨的團結,國家的統一;混淆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削弱了黨的領導;影響社會主義革命、建設事業的正常進行……」

張志新在她的遺書中寫道:「十幾年辜負了黨的培養!一個人不管是生或死只要是為了革命就是有意義的!我懂得了革命,決心要為革命獻出一切!以前千錯萬錯,如果不能饒恕,我願接受最嚴厲的懲罰,毫無怨言。

真正的革命事業永遠是興旺的蒸蒸日上的。為盤錦的美好未來歡呼!再次歡呼這個勝利的前途!願為美好的未來添點出點力。但有沒有這種可能,確不是能由我所決定的。革命能否容納(我),黨和人民決定。怎麼定我怎麼領。中國共產黨萬歲!偉大的祖國萬歲!毛主席萬歲!

志新1975年1月5日晚

在一次審問中張志新是這樣回答審問者的:

問:「你在遺書中認為你是正確的,但為什麼想死?」

張志新:「從我自己來想,是不想死的。但覺得我的想法,在時間、地點上,是得不到寬恕的。革命非常時期,革命就要堅決處理。」

問:「你的所謂遺書,是認罪還是示威?」

張志新:「我認為自己問題嚴重。」

問:「怎麼嚴重?」

張志新:「我當時的想法、思路、立場。」

問:「你是一面派,到底是哪一面?應該明確,有個鮮明態度?」

張志新:「我的立場確實沒有站過來,還是站在劉少奇的『反動路線』一邊。」

從上面的介紹和引用的資料中可以看出張志新不過是:一個共產極權體制內的異議者;一個中共黨內所謂的「路線鬥爭」的犧牲品;一個完全沒有擺脫馬恩列斯毛共產極權思想和教條束縛的人;一個完全沒有認清毛澤東和中共的共產極權體制反人性、反文明的本質的人;一個對中共及其共產極權體制表現出愚忠的共產黨人;一個沒有擺脫奴隸主義思想束縛的人(看到她在遺書中仍在高呼那個無端置她於死地的毛澤東和中國共產黨萬歲時,不由令人毛骨悚然地想起中國古代的皇權社會,皇帝無端處死臣子時,臣子還要稱:謝主隆恩,並三呼萬歲!的場景);一個在她的思想言論中完全沒有人權、民主、自由、平等、博愛等現代觀念的虔誠的共產黨人;一個面對死亡不敢堅持自己的觀點的人,她在遺書中承認「以前千錯萬錯,如果不能饒恕,我願接受最嚴厲的懲罰,毫無怨言」。她在審問者面前承認自己問題嚴重、我的立場確實沒有站過來,還是站在劉少奇的『反動路線』一邊。

張志新不過是中國共產極權體制製造出的一個愚眛、愚忠、可憐的(之所以說她可憐,是因為她在她為之效忠的那個體制的監獄裏,所遭受的種種駭人聽聞的非人的迫害和侮辱是值得我們每一個有良知的人深深同情的,對她施暴的人和中共當局一樣應遭譴責和追究)忠實奴才,而共產極權體制需要的正是這種奴才,儘管她對毛澤東和當時中共當局的某些做法表示了一些不同的意見(儘管她在最後面對死亡時不敢堅持這些意見,但客觀地說,她能在「文化大革命」那種極左的環境之下表示出這些意見,這在中共黨內已屬難能可貴)。而她所表示的這些異議又正好符合了「文化大革命」之後執掌政權的中共當局的觀點和需要。這就是為什麼張志新平反後,就被中共當局當作烈士,供奉在瀋陽的烈士陵園供人瞻仰、膜拜。中共遼寧省委還把她樹為優秀共產黨員,號召全體共產黨員向她學習。

而林昭死後的平反幾經周折,加上偶然的機遇(林昭家屬對林昭一案的申訴,偶然遇上了一位良知未泯的法官,他接觸林昭的案卷材料後被林昭的精神所感動,冒險作出了為林昭平反不留尾巴的裁決)才得以平反。但由於林昭是中國大陸這個共產極權體制最早、最徹底的批判者,和最早最堅定的、不僅有思想、有理論而且有行動的反抗者。以致時至今日,林昭仍被中共當局視為洪水猛獸,嚴禁人們提及她、紀念她、宣傳她。就連她在蘇州靈岩山的墓地都被中共當局到處安裝攝像頭,常年派出公安、便衣環繞墓地隨時驅趕、抓捕前去紀念、憑弔林昭的來自全國各地的人士。

綜上所述我們就能明確無誤地知道:無論是在對中共及其領導人、對共產極權體制本質的認知方面;無論是在思想意識的先進性方面;無論是在面對死亡的威脅面前的表現方面;還是在個人的學識、品格方面張志新都是遠遠不能與林昭相比、遠遠不能與林昭相提並論的。他們完全不在一個檔次,她們之間的差異不是程度的高低與多少可以衡量的,她們之間的差異是要用多少個數量級的差別才能衡量的。

由此可知將張志新與林昭相提並論、把她們並列為中華民族的聖女是何等的荒謬!張志新頂多只能算是一個共產極權機器製造出的大批沒有頭腦、沒有獨立思想、沒有獨立人格、沒有獨立的價值標準的奴隸中的一個愚忠的「典範」。

只有林昭才堪稱中華民族當之無愧的聖女。這就是為什麼張志新被中共當局列為烈士和優秀共產黨員,當局至今仍對其「光輝」事跡進行宣揚;而林昭至今仍被當局視為洪水猛獸嚴禁人們紀念、宣傳的最根本原因。許多民眾包括許多民主人士不了解事實的真像、不了解張志新與林昭之間本質上的巨大差異,把張志新與林昭並列為中華民族的聖女,這不僅是對林昭的褻瀆,也是對聖女這一稱號的褻瀆。

——2017年3月25日寫於望春軒

【註:1】:有資料介紹林昭在教會學校讀高中時就曾受過洗,但「解放」後為追求「進步」曾一度脫離教會。劃為右派後又重歸基督教。目睹「解放」後毛和中共當局的胡作非為給大陸民眾帶來的深重苦難,和在與中共當局的鬥爭中更堅定了她的基督教信仰。

【註:2】:1960年前後正當中國大陸民眾遭受中國歷史上史無前例的大災難之時,在甘肅武山一帶農村改造思想的以張春元、顧雁為首蘭大、北大右派學生與當地一些幹部、農民,懷着「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共同抱負,為探索救國救民之道走到了一起。他們主動聯繫上在蘇州養病的林昭一起決定創辦《星火》雜誌以喚醒民眾,並曾商討成立組織以反抗中共當局的暴政,因考慮到時機尚未成熟,決定暫緩成立正式組織。不料因蘭大右派同學告密事發,被當局列為全國當年(1960年)第四大反革命集團案件,所涉四十三人遭當局拘捕、判刑,為首張春元被判無期徒刑。林昭也因此被捕入獄。

【註:3】:據陳偉斯在《應共冤魂語投書寄靈岩─林昭三十年祭》一文披露,林昭在這段保外就醫期間寫有三十萬字的《獄中回憶錄》,但此書至今未曾面世。但這已是十九年前的記載,現在不知是否已面世?

責任編輯: 江一  來源:北京之春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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