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財產分割，只想要回孩子。」
張靚（化名）好不容易跟丈夫爭取到一次與女兒視頻通話的機會。視頻里，女兒很高興，笑得滿臉開花。
她對女兒說：「寶寶在幹嘛？想不想媽媽？」一歲多的女兒沒有回話，叫了幾聲媽媽便不再出聲。
5分鐘後，丈夫要掛斷電話，張靚趕緊湊向屏幕，說了句「媽媽很愛你」。
「在視頻里你不能哭，你要高興。」張靚對記者說。屏幕里，她用甜美的聲音給女兒講故事，教女兒唱歌，切斷電話，淚不自覺地往外涌。
2021年1月，張靚因夫妻感情破裂向北京市通州區法院提起訴訟離婚，並在外租房居住。丈夫一家不同意張靚將女兒帶走，她只能周末看望孩子。
4月27日第一次開庭時，張靚的丈夫堅決不同意離婚。5月初，丈夫一家將張靚的手機號拉黑，拒絕張靚看望孩子。當月27日，再次開庭時丈夫同意離婚，並要求獲得孩子的撫養權。
法院判決書顯示：本案中，婚生女雖不滿兩周歲，但考慮到出生後一直由爺爺奶奶幫忙照料，丈夫在京有自有住房、穩定且相對較高的工資收入，本院認為女兒由丈夫撫養為宜。
然而民法典第一千零八十四條規定，離婚後，不滿兩周歲的子女，以由母親直接撫養為原則。張靚原以為女兒會判給自己，接到判決書後，她崩潰了，「難道沒房子就不能養孩子了嗎？」
張靚向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提交了《民事上訴狀》，開庭時間定於10月份。她告訴記者，「我已屬高齡，可能無法生育，我現在只想要回女兒。」
懷孕時被丈夫推倒
張靚與丈夫相識於相親平台。那時張靚30多歲，父母催婚催得厲害。
談戀愛時，兩人相處還算融洽。儘管男方脾氣不好，一句話說得不對，就給臉色看。不過，張靚覺得「他特別會說話」。半年後，兩人結婚。
丈夫早前在北京買了一套房。結婚後，張靚搬到丈夫家，跟公公婆婆同住，並與丈夫一起還貸款。
可是，婚後爭吵變多，吵得左鄰右舍都能聽見。「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發起火來不管不顧。」張靚回憶。有時公公會管教情緒失控的兒子，蜜月期，張靚並不在意偶爾的爭吵。
2019年初，張靚懷孕。一天，因曬被子問題，兩人發生爭吵，丈夫突然使勁推了張靚一把，她往後踉蹌幾步，撞到旁邊的桌子上。肚子疼，張靚趕緊去醫院。由於受到撞擊，胎像不穩，她吃了三個月的保胎藥。「那是第一次，他對我動手。」
11月，女兒出生，新生命的到來並沒有為家庭帶來喜悅。婆婆想要男孩，早年，她生了三個女兒才得到一個兒子，她給了兒子全部的寵愛。孫女出生後，她沒抱過一次。
老人的情緒也影響着丈夫，生完孩子第二天，丈夫不讓張靚吃青菜，病房裏，兩人再次爭吵。
後來，她才知道，丈夫在辦完婚禮後還與前女友同居，並育有一女。「他前女友告訴我，因為生的是女孩，他們才沒有結婚。」
「他經常辱罵我，甚至辱罵我的家人。」接下來的兩年，張靚覺得自己一直生活在痛苦和恐懼中。
那時她沒有想過離婚，每次丈夫動手，她就跑到附近的公園偷偷哭，不敢告訴別人。有幾次丈夫用手掐她的脖子，她差點窒息。
之後，張靚選擇報警。判決書顯示，從2020年12月至2021年2月，張靚報警四次，其中2月13日，張靚申請驗傷，經北京市通州區司法鑑定中心鑑定，身體所受損傷程度屬於輕微傷。
2020年12月底，一次爭執過後，凌晨兩點，張靚趁着丈夫睡着，偷偷跑到單位宿舍。走得狼狽，她沒有帶上熟睡的女兒。
次年1月底，張靚租好房子，從宿舍搬出，希望帶女兒同住。她向丈夫提出離婚，丈夫不肯，她便去法院起訴離婚。丈夫把家裏的門鎖換了，張靚見不到女兒，也沒來得及把衣服、化妝品等生活用品帶走。
被丈夫拉黑，見孩子被拒
剛分開時，丈夫不想離婚。周末，趁丈夫在家，張靚經常回家看女兒，給女兒做飯、唱歌、講故事，女兒見到她，總是特別高興。
張靚能感受到女兒的變化。小時候，女兒不會說話，張靚跟她聊天時，她喜歡「啊啊啊」地學。現在，到了說話的年紀，女兒只會叫爸爸、媽媽，不愛出聲。看着同齡的孩子說出長串的句子，張靚擔心女兒在缺少關愛的情況下出現心理問題。
丈夫經常加班，晚上八九點才回家，公公婆婆七十多歲了，不方便照顧孩子，「老人看手機時間長，很少和孩子對話。」張靚覺得，孩子需要媽媽。
4月27日，法院第一次就離婚案開庭，丈夫在庭審時表示，不願意離婚。
五一假期，張靚跟丈夫聯繫，希望節後帶女兒去動物園，丈夫答應了。後來，張靚再次聯繫丈夫，電話已無法接通，她趕緊聯繫丈夫的家人，「所有人都拒絕跟我聯繫，我當時急壞了。」
她去丈夫家，發現車不見了，窗戶窗簾關得嚴嚴實實。6日，張靚找到丈夫的單位，想見孩子。丈夫怕張靚鬧事，給她發了孩子的視頻，說「孩子在家」。
16日，丈夫同意讓張靚回家看孩子，並請求複合。張靚不同意，臨走時，丈夫強吻了她，並動手脫她的褲子。情急之下，張靚順手拿起女兒放在床上的瓶子砸向丈夫，「我已經厭惡到極點了。」
此後，張靚再也聯繫不上丈夫。為了見孩子，張靚找婦聯，打市長熱線，找對方的單位，在他們的幫助下，張靚於8月22日，在小區里見到了女兒。女兒伸開雙手撲過來，「來，媽媽抱抱。」張靚激動地跑過去，丈夫彎下腰，把女兒拉進懷裏。「太不要臉了。」張靚生氣地說。
手機被丈夫收走，不准拍照、錄像，張靚沒和他吵架，眼睛離不開女兒。「我好不容易見到孩子，他說什麼我就聽什麼。」這次見面，只有半個小時。女兒瘦了，皮膚黑黑的，張靚心疼。
律師：孩子未滿兩周歲，理應由母親撫養
為了奪回女兒的撫養權，張靚放棄了財產分割。5月27日，再次開庭，丈夫同意離婚。
判決書顯示：丈夫婚前購買房屋歸丈夫個人所有，剩餘貸款由丈夫自行償還，婚後共同還貸的部分，張靚放棄追訴相應權益。婚生女雖不滿兩周歲，但考慮到出生後一直由爺爺奶奶幫忙照料，丈夫在京有自有住房、穩定且相對較高的工資收入，本院認為女兒由丈夫撫養為宜。
張靚認為，法院因「自有住房、較高工資收入、爺爺奶奶照料」為由將孩子的撫養權交給丈夫並不合理。離婚前，張靚一直承擔着照料女兒的責任，她在事業單位工作，朝九晚五，陪孩子時間長，且張靚的父母也願意照料孩子。
「難道沒房子就不能養孩子了嗎？」張靚不解，她也有穩定的收入，雖年收入比丈夫少，但有一定存款，有能力撫養女兒長大成人。
對此，北京市律師協會婚姻家庭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北京市兩高律師事務所律師張荊表示，撫養權重點考慮哪一方更有利於孩子的成長教育，經濟條件並不影響判決。「很多判決都沒有考慮自有住房，租來的房子一樣能住，掙錢多的一方可以通過撫養費的形式來補償。」
民法典第一千零八十四條規定，離婚後，不滿兩周歲的子女以由母親直接撫養為原則，「提升到法律程度的話，法院在判決的時候就應該適用這一條，除非母親有精神疾病或者重大疾病等不適合養孩子的情況。」
張荊解釋，「這個案子中，法院的判決更多考慮了就近原則，孩子在誰身邊就判給誰，這樣的話，將來執行更加方便。」他提醒，「法院在判決孩子撫養權歸屬的時候，還是會考慮具體的執行困難的。」
北京浩東律師事務所律師韓進超也認為，法院判決並不合理，「爺爺奶奶並非第一監護人，不應作為考慮的重點，且父親脾氣暴躁，相較之下，並不適合照料孩子。」
韓進超曾代理過類似的離婚案件，「父親在北京，但有精神疾病，母親是農民，經濟條件不好，最後孩子還是判給了父親。」他無奈地說。
6月28日，張靚向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提交《民事上訴狀》，開庭時間定於10月份。「我已屬高齡，可能無法生育，我現在只想要回女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