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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隱隱於市:趕大集悟出來的世界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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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去趕幾次中國四五線城市的農村大集,你就會知道自己的世界觀是不完整的。

有幾年我跟着一個大哥做商業促銷演出混口飯吃,有幸在山東四五線城市的農村大集上練過一陣子把式,這段經歷歷久彌新,在回憶里綿綿長長。

所謂商業促銷演出,其實就是一個山寨牌子的產品,要佔領農村市場,花錢請一幫山寨的演員,去演兩三個小時的山寨節目,演節目的目的是賣東西,但打着豐富農村文化生活的旗號會好賣很多,這跟同一首歌歡樂中國行什麼的其實大同小異,不過人家可能是賣樓盤賣寶馬奔馳美女帥哥,我們是賣洗衣粉,化肥,雜牌手機和組裝摩托車。

我去過很多大集,不誇張地說,應該有上百個,這些大集散佈在山東沿海城市的縣級市的鄉鎮的村子的馬路邊上,打穀場附近,以及村委會跟前,每個大集至少都能匯聚幾千人來購物消費,較大的大集會有幾萬人,再大的就叫山會,山會有點像北京的廟會,能搞一個星期,來來回回能來十幾萬人次。

大集其實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從青城我租的房子到任何一個大集上至少要兩三個小時,一般走一個小時之後就是走鄉間小路,跟其他幾個男演員坐在大頭車的後兜上,跟可拆卸的舞台以及音響地毯化肥摩托車什麼的擠在一起,顛顛噠噠地根本坐不住,只要不下雨,我都會站起來,兩手把着車兜的欄杆,在大頭車衝上一個土坡凌空的瞬間鬆開手,身體有半秒鐘會處於無重力的狀態,覺得自己是是要擁住一個鐵達尼號里露絲一樣的大美妞,然後大頭車重重地落到地上,車廂里的跳舞小妹們齊聲尖叫。

我猜司機應該很有種一皇戰八後的感覺。

由於每個大集的路線和都不一樣,所以我都把趕大集演出這個工作當成了一種旅行,儘管後來看多了大集上的醜惡之後,我的旅行愉悅感大打折扣,但是後來我又自我安慰說每個旅行都一種修行,這種拔高的意淫讓我又堅持演大集演了好一陣子,當然,不能否認,我沒有忘記自己趕大集演出的初衷是為了賺點錢。

一般到了大集上之後是先安裝舞台和音響,我有時候會客串主持,這樣會多拿點錢,但做主持的話,就需要負責整個小演出演員出場次序,是很操心的,所以我的原則從來都是:缺錢了我就主,不缺我就不主,今朝有酒今朝醉,別為賺錢把身累。

好吧,我沒那麼瀟灑,真相是要不要做主持我根本說不不算,是要聽大哥的,大哥要根據不同的場子安排不同的主持和演員,一般趕大集這種都要女主持,穿得衣着光鮮點,最好是身上肉露得多點,農民兄弟們看的垂涎欲滴,我這種老男人級別的主持人只適合演洗浴中心的夜場,說點葷段子什麼的,這部分知識和經驗有空再深挖掘和分享。

由於我不當主持人只是歌手,所以輕鬆很多,一般我會要求當主持的大妞古麗丹給我安排在前半場,以便我早早把5首應該唱的歌唱完,這樣後半場我就能在大集上溜達溜達,以便攬盡眾生苦厄,閱頌大集齷齪。

大集上做正常生意的人當然是最多的,當然正常生意的人里也包括那些賣過期食品甚至是無期食品的商販和那些擺開鉗子手術盤正在拔牙的蒙古大夫和用老式剃刀剃頭刮鬍子兼磨剪子鏘菜刀掏耳朵治療體癬股癬花斑癬的複合型理髮匠,還有那些當街閹豬閹牛的也算有點看頭,其他做正常生意的就不多說了,我要說的是那些不正經做生意的,不做生意的,不正經的,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來幹什麼的人。

先說不正經做生意的。

大集上不正經做生意的泛指像我們這一類的以演出為噱頭賣東西的,我們這個隊兒賣的雖然是山寨貨,但不是假貨,比如賣的洗衣粉絕不是‌‌‌‌「大漬‌‌‌‌」牌,摩托車也不是‌‌‌‌「yamada‌‌‌‌」,都是類似‌‌‌‌「碧影香‌‌‌‌」洗髮水或者‌‌‌‌「彩雲追月‌‌‌‌」摩托車這樣的東西,產品絕對都能用,都好用,也不比市場上類似的玩意貴,只是牌子沒那麼響,必須解釋一下的是,我們這些演員的只管唱唱跳跳,賣東西的事是廠家自己來人安排,有時候其實廠家的業務員也懶得每一個大集跑,就索性不賣東西,只演出和送小禮品,號稱:打打品牌知名度。演員們都願意幹這種活兒,乾乾淨淨唱個歌跳個舞賺錢,一把一利索,覺得自己還有點尊嚴,但這種活兒賺錢少。想站着還想把錢賺了確實費勁,後來我看過讓子彈飛以後,才知道姜文這個級別的人也思考過這個問題。

但絕大多數人都不在乎是站着坐着蹲着趴着或者踩着別人的手指頭把錢賺了,能賺就行。

我在一個大集上看見過一個賣‌‌‌‌「沙宣‌‌‌‌」洗髮水的,這哥們操着南方口音,用一個手持的喊話喇叭說自己是給沙宣廠家開車的,車在大集外十幾公里處翻車了,沒辦法,只有把車上的沙宣拿出來賣賣,請各位父老鄉親發發善心,給湊點路費。

那是2000年左右的事,大集上的大姑娘小媳婦也都是天天看電視的,當然知道沙宣,那時候手機還沒這麼發達,不能掃二維碼,其實就是現在,大集上的大姑娘小媳婦也不會用手機掃二維碼,當然了,現在的話,賣沙宣的也能在洗髮水上做上如假包換的二維碼,掃了也白搭。

然後大姑娘小媳婦們就來各種聞呀看呀判斷呀,有聰明的還從大集的大商店裏去拿了瓶沙宣來做比較,害的商品的老闆娘怕得罪了南方口音追着出來要了回去。

總之,大姑娘小媳婦們對翻車以後的沙宣的價格和品質都很滿意,就像諸位妹子相信淘寶上的尾單尾貨一樣,一看好評如潮之後,立馬掏錢買走,人云亦云地好評,因為沒有判斷力,就相信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其實大家並不知道,群眾都是盲目的,否則德國怎麼會選了希特拉,我媽至今仍然不相信有5毛黨。

因為沙宣也老是在趕大集十幾公里外的地方‌‌‌‌「翻車‌‌‌‌」,所以跟我們常常打對台,時間一長就熟悉了,我們的跳舞小妹也想買他們的沙宣,讓我帶她們去找南方口音,南方口音跟我打過幾次照面,知道是半拉子同行,講話的時候主動把舌頭捋直了說你們還是去城裏的大超市去買吧,跳舞小妹問為啥,捋直了笑而不語,我拿起沙宣,打開聞了聞,味道倒是很正,用手掂了掂,重量也沒問題,看看包裝,印刷也沒什麼大毛病,就對跳舞小妹說,便宜總有問題,人大哥都說了不讓買,咱們就別買了。

跳舞小妹里有一個是新招來的,不太懂事,說,這比超市便宜多了,我就要買,我就要買。

捋直了說,那我半價賣給你吧,下次見面不要罵我。

跳舞小妹是那種藝校剛畢業的比較幼稚的妹子,根本沒聽出老江湖話裏有話,說,誰罵你?

跳舞小妹說完就掏錢,一邊掏錢一邊說,給我4瓶吧,反正早晚都要用,我說,先買一瓶,用的好下次再買。

下次再演出,跳舞小妹沒說什麼,再下次演出,還沒說什麼,再下次演出,小妹說,布哥,他媽的沙宣就半瓶,瓶子裏有個夾層,底下全是水。

我心說,恩,不是尿就算對得起了你,讓你貪便宜。

賣沙宣這一類的不正經做生意的其實還有賣經過偽裝化妝的假舒膚佳,假潘婷什麼的,或者名表名牌包名牌手機進口罐頭洋酒洋煙假皮衣鉑金項鍊鑽石翡翠古玩把件的,內容多種多樣,但是形式萬變不離其宗,後來也結合了演出的銷售形式,女老闆們自唱自跳自嗨,男老闆們侃侃而談,就不多說了。

還有一類是不做生意的,其實就是騙子,騙術花樣繁多,而且不斷地隨着時代進步,迄今仍在持續更新,相信未來也會一直存在下去。

這其中,有一種是在大集上玩撲克的,用三張撲克,捯來捯去地來回捯飭兩下,讓你猜A在是哪張,但是魔術上了街就是騙子,就像小姐站街就是野雞一樣,士為知己者死的時代漸漸過去,花扎悅己者手的時代要把握住,為了錢,上街就上街,站街就站街。

其實舊社會也有這種敗家的徒弟,現在很多汽車站火車站也貼着這種廣告紙,撲克牌九麻將骰子絕技禁止用於賭博,這種寫着備註的東西其實都是賊還捉賊。

不做生意的還有一種叫打瓜子的,地上鋪一張破毯子或者紅藍條編織布,布上散着一些葵花籽,也就是瓜子,跟前放一個盤子,盤子裏有幾個瓜子,打瓜子的人左手拿一張髒乎乎的破卡紙殼子,右手拿一把瓜子,右手一揚,幾粒瓜子打在盤子裏,有時會打中盤子裏原來的瓜子,有時會打不中,瓜子自己就會留在盤子裏,總之盤子裏總會有那麼下幾粒瓜子,基本看客都能看得清裏面有幾粒瓜子,打完之後停頓30秒,打瓜子的人會把手裏的破卡紙殼子蓋在盤子上,問,猜猜猜,盤子裏有幾個瓜子?猜中翻倍,押10塊賠20,押100賠200,猜猜猜快來猜,發財別種菜,快把瓜子猜,猜中發大財,回家摟着老婆愛。

很多種地的老農沒見過這種把戲,當然了,城市裏的文藝小憤青們相當一部分人也是沒見過的,我曾經親眼見過一個打算趕完集看病的大媽把一千塊錢輸光了倒在地上大哭撒潑抓住打瓜子的騙子不放,後來兩個好心人上來跟大媽一起抓住打瓜子的騙子,其中一個還報了警,大媽一臉淚半身泥從地上爬起來拍身上的土的時候,三個傢伙嗖嗖嗖地跑了,旁邊十幾個打瓜子的托兒們一鬨而散,剩下幾十個看熱鬧的大爺大媽大叔大伯們不明所以,只有幾個小屁孩們在撿地上的瓜子磕着吃。

沒錯,看上去是好人的也是托兒。一個打瓜子的,一般都是開兩個麵包車或者一個金杯車拉十幾個人在大集上耍這個把式,你以為一起贏錢的路人那是人家的托兒,你以為一起輸錢的中年婦女也是托兒,總之只要你開始玩了,你的錢就別想拿回來,那演技,王寶強葛優徐帆什麼的真比不了,什麼是戲如人生人生如戲,趕上千遍大集你才能品到其中的甜蜜。

哦,忘了揭秘了,打瓜子的人左手裏除了拿着破紙殼子,小指和無名指之間總是夾着幾個瓜子的,用光了再從破毯子上夾起來,神不知鬼不覺。

他蹲在地上,周圍一圈全是可以分散你注意力的托兒,他把紙殼子蓋上去之後,左手是半懸空的,他的左手是在一個他可以控制瓜子的數量又不會被你看到的角度,這絕對是手藝,就像有人會彈琴,有人會畫畫,有人會寫程序一樣,手藝這種東西,除了一點天賦之外,絕對是千錘百鍊來的東西,那速度,高速攝像機都拍不下來,我之所以能看出來是因為我始終只是盯着毯子上瓜子的數量,它們在慢慢地減少,每次少到只剩下十幾個的時候,就會告一段落,打瓜子的騙子會伸伸懶腰說歇會兒,然後重開局的時候,毯子上又會散落着百八十個瓜子。

所以,沒有人能猜對瓜子的數量,除非他想讓你猜中。

類似的把戲還有很多,比如在一個小酒盅里放一個硬幣,正面寫着6,反面寫着8,字都是手寫的,6有點像8,8也有點像6,晃兩下酒盅,打開給你看看,你說是6,他問你確定,你說你確定,他再問你你確定?你說確定,打開一看,是8。

如果你說是8,他再問你確定,你說算了是6,他問你確定?你說確定,打開就會是8。

總之你看得仔仔細細確鑿無疑,但是你總是猜不中結局,揭秘這是個遙控的把戲,想想遙控飛機和遙控汽車吧,遙控個硬幣翻個身而已,可比遙控個飛機汽車簡單多了,如果你發飆了要檢查他的硬幣,就會一哄而起十幾個人來勸架,最終你的聲音淹沒在人群里,玩硬幣的騙子溜走之後,你看着玩硬幣的場地會覺得自己像是在夢裏。

把戲類的東西,說穿了都是,啊,誒?這有什麼呀?這麼低級騙不了我的。

不要覺得你比耍把戲的聰明,他們玩的不只是把戲,他們玩的是人性,是人貪婪的本質,這跟網上賣東西要送小禮物一樣,跟超市賣東西攢積分一樣,跟辦一個會員卡優惠幾折幾折一樣,都是在玩人性,沒人敢說自己不貪婪,在城市裏你去賭球,酒吧里賭酒,澳門游小玩幾把老虎機,都是你在不經意之間給自己的貪婪補充ABCDE。

大集上還有一類人是不正經的,這類人涵蓋的範圍比較廣,有的是借着收管理費衛生費道路維護費之名順點東西的鎮村管理層,這些人往往只是貪小便宜,各個攤主都要打點他們,說他們不正經不是因為他們貪便宜,而是他們看上去太正經了,往往是兩個人一組,有的穿制服,有的戴紅袖箍,有的沒什麼行頭但是提一個黑色的人造革包兒從裏面掏出一疊收據隨便撕給你讓你掏錢,看到了熟人就跳過不收費,陌生的攤販就撕兩三張加倍,錢多錢少都由他們的嘴,他們是最不正經的正經人。這部分人不用多說了,諸君都懂的。

還有一類不正經的人是小偷和碰瓷的,這種人哪兒都有,全世界廣泛存在,他們其實有的是職業的,有的是半職業的,有的是臨時的。

職業小偷或者職業碰瓷是那種趕一個大集沒收穫的話,恨不得回家把自己的手剁了的那種主兒,可以用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來形容他們,諸君想想一天下來沒有拿手機的自己,想像初戀時一天見不着對方的自己,那心情,那感受,豈止抓耳撓心能形容?這就叫職業小偷和職業碰瓷,無怨無悔地愛着自己的事業,不只為錢財,更為成就感,一路走來,勇敢攀登事業的巔峰,品味收穫那一瞬間挑戰自我的快感……

半職業的小偷有個特點是隔三差五作案,他們是缺錢的時候才開工,有點像我干山寨主持人的意思,他們的手法也不行,膽量也不行,唯一的優點是不較勁,偷不着沒事,再來,下手慢了不懊惱,繼續,被抓住了笑笑,說哎呀認錯人了,以為你是王二麻子呢,別往心裏去開個小玩笑。這種人占是大集上小偷數量的一半以上,我估計在城市裏的小偷數量里也佔一半一樣,有點像援交妹,也像兼職獨立音樂人,非職業,所以走的更遠更長。

臨時小偷是那種被路人激發出偷盜欲望的傢伙,說實話,我的心裏也住着一個臨時小偷,但是我從不讓他出手,但有的人就拗不過自己心裏的那個臨時小偷。

比如一個大集上有個小媳婦買了個口紅,她的錢包是一個紅色的手絹,揣在褲子裏,買東西的時候掏半天掏出來,付了錢把手絹放在口紅攤子上,開始臭美着往嘴唇上抹口紅,抹呀抹,抹完還跟攤主要鏡子,照完了還抹,完全忘記了自己包着錢的紅手絹還在攤上放着,旁邊一個來買洗衣粉的老婦女盯着小媳婦看了三四分鐘,一會看看手絹,一會看看小媳婦,一會再看看包着錢的手絹,一會再看看沒完沒了照鏡子地小媳婦,終於壓制不住自己的心中的那個臨時小偷,抓起手絹放進自己的自行車筐里,然後推着車子走了。

小媳婦臭美完了當然找不回她的手絹了,大集上那麼多人,老婦女就在她10米之外,背對着她,她再急也沒用,再罵攤主也沒用。我當然不會站出來說,是那個老婦女偷了你的紅手絹,我不想惹這種低級麻煩,因為我曾經惹過一次這種臨時小偷的麻煩,我當時幼稚地以為說出真相是正義的事,我也有幹過電焊工的堅實身軀,但是當時那個臨時小偷是大集上一個屠夫的小外甥,屠夫的肉攤二十幾米長,手下十幾個夥計,臨時小偷打死也不承認自己偷了東西,我又不能去搜他的身,屠夫護犢子,跟我幹了一架,我只能回演出的舞台找人幫忙,於是打架蔓延到演出的舞台,人可以跑,演出設備沒地跑,所以設備就悲劇了,全被砸爛,損失慘重。

有人說,當時你們怎麼不報警?

正確的答案是,報警了,半小時架打完了警察才到,我不是黑警察叔叔,鄉鎮的警察一聽說二十多個人打群架,到了也在路邊趴着不敢上,一共來倆警察,對付十幾個屠夫和七八個光頭扎辮子化着妝的流里流氣的傢伙,不貓起來的話就是智商有問題。

還有一類不正經的是那些散佈在廣闊農村的同性戀老男人,首先聲明我不歧視任何戀,但我挺受不了這類不正經的。

眾所周知,同性戀在民間被視為不正常,部分偏遠地區視為一種病,因此在這種大環境下,農村的同性戀活得很憋屈,很煩悶,很扭曲,任何人在這種壓抑之下,都會產生人格的變化,這種變化的表現就是,男人會找各種機會去摸別他中意的男人的屁股。

我的徒弟肖鵬就被摸過,肖鵬就是一個跟我學過幾天結他天天惦記着我那些打口碟的傢伙,他在一個大集上人多的地方被一個同性戀老男人摸過屁股,我們都沒覺得老男人是故意的,但是後來老男人跟我們跟到演出的舞台上,當時主持人古麗丹在邀請觀眾上台跟演員一起組隊做遊戲,老男人也上來了,他要求跟肖鵬一個隊,遊戲是兩人並排站好,把挨着的兩條腿綁起來,然後一起順時針轉三圈,逆時針轉四圈,站定了一起跑五步到舞台的一邊去用一根毛衣針把一個氣球扎破,遊戲分了三組,優勝者的獎品是一套印着類似‌‌‌‌「豬更壯‌‌‌‌」這種飼料品牌logo的茶具,別的組都儘量掙扎着着讓自己別摔倒,老男人卻故意借着旋轉的失衡摔倒並抱住了肖鵬,然後在肖鵬屁股上一通摸。

我當時是井底之蛙,世界觀遠未形成,只是哈哈一笑而已,在演出結束回去的車上,主持人古麗丹讓一個跳舞的小姑娘坐大頭車的後兜,我和古麗丹坐在副駕駛,她悄悄告訴我她能看出來那個老男人是個被壓抑了很久的同性戀,以後遇到要遠遠避開,我驚得很久很久很久說不出話。

我在某一個適當的機會用一種委婉的方式告訴肖鵬這件事的真相之後,他問我,師傅,同性戀傳不傳染?

就像人總有好人壞人一樣,我很清楚同性戀不同性戀跟一個人是不是變態毫無關係,這個老男人就是異性戀也肯定會是一個藉機會揩妹子油的傢伙,但是大集上能發生這種事確實讓我的世界觀有所小顛覆,我承認這跟我印象中的廣闊農村不一樣。

最後一類人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人,這些人是農村的各種智障症患者,俗稱傻子。

正常人或多或少都歧視傻子,就像上海人歧視外地人,法國人英國人互相歧視,白人歧視黑人一樣,是知識和教育讓我們知道,歧視是不對的,但是在廣闊農村,教育遠遠地跟不上,歧視戲弄那些到大集上的傻子們是每一個趕大集的人喜聞樂見的事。

我就不描述這其中的細節了,儘管總是被戲弄,但是大集上永遠都有各種傻子的來回晃悠蹭吃蹭喝,他們能蹭到吃喝是因為總有好心人給他們買個油餅後者炸雞腿鵪鶉蛋什麼的,他們吃的時候臉上綻放的滿足表情是不可思議的,那種自在和幸福的瞬間讓我會審視自己曾有過這種時刻嗎?

答案肯定是階段性的,偶爾有,但越來越少,現在幾乎沒有了,我知道,我要的太多,已經很難感受到那種原始的滿足和愉悅了。

這是我的旅行,我把一部分青春的日子獻給了去農村趕大集的演出,幾年的時間裏我坐着大頭車,麵包車,金杯,也坐過村幹部的寶馬和勇士,有時候碰上山溝溝還坐過騾子車和牛車,跑了上萬公里的農村小路,趕了上百個農村大集,演了幾百場的促銷演出,看過幾百個騙局,目光聚焦過幾百個小偷,感嘆過幾百個傻子,顛覆又重建了又顛覆了又重建了我的世界觀。我明白,每個人都在過着自己的日子,但這日子並不全由自己左右和把脈。

每一個覺得自己過的憋屈的城市娃子們,你們並不知道,在廣闊的農村里,有一個你以為早已經不存在了的世界,科技飛速發展跟他們幾乎無關,世界再變,大集的脈動不變。我用冷眼熱眼濕潤了的的眼看這一切的時候,也想過自己能做點什麼,但是真的什麼都做不了,他們看上去不需要捐錢,不需要可憐,不需要溫暖,但是我總是覺得他們需要很多東西。

趕大集的故事還有很多很多,儘管我說的有點調侃有點悲觀,但是我心裏很樂觀,因為我慢慢發現,像我一樣的熱血老青年越來越多起來,儘管,他們偽裝得很面,但是在一些時候,一些場合,他們正在慢慢地講出他們對這個世界的世界觀。

希望這個世界,多給他們點發言權。

責任編輯: 白梅  來源:知乎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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