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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北的高校老師 荒謬吊死在上海出租屋

收到欠租,我立即轉給妻子。她很奇怪,說,「龐老師給錢了?」

我說不是,是他愛人任小鳳支付的。

「龐老師為什麼不付錢,卻要他的愛人付款?」妻子懷疑,「以前,不都是他交房租嗎?」

我裝憨,說不知道,「可能龐老師有些忙」。我儘量不讓妻子知道真相,不然她會很緊張。當然,我明白,真相是瞞不住的。我拿定主意,慢慢地給妻子打好預防針,讓她逐漸接受龐老師死在我們出租屋的事實。

過了兩天,我致電妻子:「龐老師一定出事了,要不然早就應該交房租了。他不回復,一定有為難之處。」

妻深以為然。

又過了三天,我跟妻子探討說:「龐老師一定遇到了大事,生死攸關一類的,否則不會這般不理不睬。」

遠方的妻子附和道,「還真有可能,因為這不像他的做派。」

終於到了周末,我打開微信視頻,告訴妻子:「龐老師已經死了,上吊在我們出租屋的院子裏。」

向來溫順的妻子聽了,立馬嚇得渾身哆嗦。從視頻里她的表情,我看得出,她有多麼的震驚和恐懼!要直到,妻子前幾天夜裏與龐老師本人通過電話。當天夜晚,她嚇得通宵不能入眠。直到次日凌晨,妻子還打來電話,結結巴巴地跟我說:「我上網搜了搜龐老師執教的那所位於大西北的職業院校,官網還掛着他的照片!他竟然是學校里的能工巧匠,有自己的工作室,還有好幾項國家發明專利,是遠近聞名的『發明大師』!」

聽了就來氣,我吐槽:「什麼發明大師?不就一蠢貨而已!有什麼事,他需要用生命代價來抗爭?」

接着幾天,妻子在網上搜了一下,發現有不少因承租人死亡而造成出租屋嚴重貶值的案例。她想到用自己血汗錢購買的房子,經過精心裝修,寶貝得不得了,現在卻變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凶宅,心裏忒不痛快。起先,她很憤怒,說一定要租客賠償損失。後來又說算了,今年流年不利,磕磕碰碰的,不要再煩惱。她反過來安慰我,「算了,就當我們倒霉,賠償就不要了,但一定讓她放鞭炮驅邪,掛桃木辟邪。」

「出租屋鳴放鞭炮違法,不行!」

妻子堅決不答應,說網上有電子鞭炮買,很便宜的,可以用這個方法替代。我只能苦笑一聲。

其實,我很清楚,這種民事糾紛協商不成,最終只能走訴訟一條路。但是,因自殺造成出租屋貶值的,是否需要賠償、如何進行賠償,法律並無明文規定。退一萬步,即使勝訴了,對方不予理睬,難道還要申請法院去大西北強制執行?即使強制執行,對方沒有錢,最終還是拉倒。訴訟的成本太高,我們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和精力,根本就沒有可操作性。這件事,我感覺會不了了之。不可否認,我心裏還有另外一個聲音,就是幻想還能找到其它比較理想的解決方案。比如,對方會良心發現賠我們一點損失……

人們不是常說,理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呵呵。

(六)

上次簡單溝通後,龐老師的遺孀任小鳳沒有聯絡我,繼續談結束租房的事。6月22日,她忽然發消息,「您好!我今天基本已收拾好出租房了。」接着發過來好幾個視頻,拍攝房屋臥室、客廳、廚衛等狀況。末尾,她來了一句,「您現在可以出租了。」

我回應,「明天我過來吧……具體時間,稍晚再約好嗎?大概十點三刻左右。凡是你們的東西麻煩都帶走,謝謝。」

第二天九點,我到了金山區。見任小鳳的時間還早,就去親戚家坐了一會兒。

親戚感到很惋惜,說出租屋成了凶宅,貶值太多了,可以向任小鳳索賠。「首先,任小鳳刻意隱瞞龐老師自殺事件,試圖掩蓋房屋貶值真相而逃避責任,不夠誠實;其次,你應該要求賠償。」

「我叫她賠多少合適?」

「你,根據凶宅貶值的幅度決定賠償金呀。因為現在房子既賣不出去又租不出去,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繼續租幾年。待時過境遷,人們會淡忘此事。她如果不肯續租,那就賠些錢,按道理起碼賠償幾萬。」

「房客自縊在出租屋,確實造成了房東的經濟損失。可是,法律沒有明文就此提出處理辦法,我讓她賠償,於法無據啊。然而,房屋貶值是事實,我覺得我家不該為任小鳳家的錯誤買單啊。」

這一刻,親戚透露,有人傳龐老師跟老婆關係不好,兩人經常吵架,鬧得動靜很大,派出所都來調解過幾次。這女的年輕,可能在外面有花頭。

聽着這種家長里短的風言風語,向來目不斜視的我有些詫異。「不可能吧?哪對夫妻過日子,不磕磕絆絆的。龐老師他們帶幼小的兒子從大西北來到上海讀書,背井離鄉的,不是為了事業,就是為了愛情。他夫婦倆應該有感情,不然怎麼到上海來呢。」

到約定的時間,我和親戚趕到出租屋。可是,龐老師的愛人任小鳳還沒到。於是,我打去電話,一會兒,一個女人騎電瓶車過來了。

這是我們首次見到任小鳳。她個子不高,約摸50歲,顴骨很大,眉毛是紋出來的。她停好電瓶車,對我們說,「你們是房東吧?怎麼不開門進去?」

「你是房屋使用人,只能你進出。再說,兩把鑰匙都給你了,我們也進不去啊。」

她開了鎖,我和親戚跟進去。

我簡單看了一下沙發,很髒;芝華士電動搖椅上面,斑斑點點。顯然,她打掃挺馬虎。我本來就不是來驗收房屋,決定其它地方就不看了。於是,我歪着屁股坐在沙發上,避開污漬。臉斜對着院子,看見一隻灰暗狗窩,空蕩蕩的。

任小鳳對着我,坐在比沙發高一些的凳子上。院子裏的光線,直射在她的後背。她從手袋中掏出鑰匙放在桌上,「張先生,房子交給你了。」

「先不急,」我微笑着問道,「你還有事沒告訴我們,打算隱瞞?」

「什麼事?」她滿臉狐疑。

「龐老師在房屋的院子裏自殺,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要不是居委會通知,我們一直被蒙在鼓裏啊。你,不夠誠實啊。」我本以為她會道歉,坐等她抱歉。

不料,她卻眼睛一紅,嗚咽着說,「其實,龐大龍死得好……他死了,對他是解脫,對我也是解脫......」

啊?我和親戚愣住了,大吃一驚。她咋吐出如此不通人情的話?龐老師夫妻倆之間,到底鬧出什麼不為外人道的糾葛?

(七)

任小鳳一邊流淚,一邊控訴龐老師的許多不是。

「你們不知道,我跟了他以後,受了多少的苦......」

「這幾天,龐大龍的弟弟天天罵我,」說着,她遞過來手機。我擺手,不接。她打開語音消息,然後轉換成文字,伸過來給我過目。我一看,果然是很刻毒的辱罵,不堪入目。

她情緒激動,「他弟弟和老婆,在要求分割龐大龍的遺產呢。」

我好奇相問:「他弟弟不是第一順序繼承人,哪來的繼承權?」

「龐大龍的父母還在,但都不能自理生活。他弟弟,說是幫父母來繼承的。」任小鳳放下手機,解釋道,「龐大龍在學校買了一套房,可是被他弟弟和老婆佔着。後來我們結婚,跟他弟弟要房子,對方堅決不給。於是,龐大龍就站在樓上要往下跳,他爸爸媽媽這才讓他弟弟把房子還給他。現在他死了,弟弟想要他的房子,要起訴到法院,去打官司。」

猝不及防,她進一步透露更古怪的家庭秘事。「龐大龍有嚴重的抑鬱症,精神不正常,」任小鳳用紙巾擦一下眼眶,「就是他不許我在古都待着,硬逼着我出來。所以,我帶兒子,隨他搬到上海。」

什麼?是龐老師逼你離開家鄉的?

「是的,」她堅定地說,「他不准我待在老家,我只好來上海,去護理院工作。」

我搖搖頭,不解。旁邊的親戚亦困惑,不能理解。

「到了上海,他三天兩頭找我的茬,動不動就到護理院,到我的工作單位鬧事。因為他鬧事,我不得不換到另一家護理院。」

「甚至,他不許我住在這兒,也不許我媽住在這兒。所以在這兒,兒子住大房間,他住小房間。」

親戚插嘴,「我想起了,以前看到過一個老太太。我估計,是你的母親。」

我忍不住問,「那你住在哪裏?」

任小鳳差一點流淚,「沒辦法,只能住在上班的護理院宿舍。」繼續控訴亡夫龐老師:「他不許我住這兒,還反過來跟我要錢交這兒的房租。不給,他就威脅要打我!」

到此,我感到不可理喻,陷入迷惑。「龐老師,生前這麼對待你?真的嗎?」不覺中伸長頭頸,強烈質疑。

「真的,」任小鳳剎那間提高聲音,恨恨地說,「這兒的房租,都是他跟我要的!」

「龐大龍就不是好人,」她接着抱怨。「出事前一天下午,他又跑到護理院鬧事,胡攪蠻纏。然後,院長打110,派出所來人把他帶走了,銬上手銬,關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上午,我接到110通知才曉得,他被放回來後就自殺了。」

「他身子太沉重了,」任小鳳抽泣一聲。「那繩子拽得死死的,很重,我怎麼也解不開.......沒辦法,後來還是消防隊解開的。」

我聽了頭大,百感交集。本來想問,兩人上小學的兒子偶然看到父親自殺的場景,幼小的心靈受到怎樣的刺激?然而,無意間聽着任小鳳悲痛且忿怒地發泄對亡夫龐老師的恨,我欲言又止,不忍心剝開她此種精神傷痛。再聽下去,我要暈眩、迷糊。

可是,任小鳳沉浸在控訴亡夫的暴怒情緒里,不管不顧我和親戚的面,繼續傾泄。「他弟弟就是流氓、土匪!龐大龍,把所有的錢都花在他們身上。他一直為弟弟『擦屁股』!一次,他弟弟犯了大事,也是龐大龍花了一大筆錢把他保出來,要不然現在還在大牢裏蹲着呢。龐大龍一分錢也不給我,就養他的弟弟,養他的父母,從來不肯花一分錢在兒子身上。」

我不想接着聽龐老師愛人埋怨連天,因為不知道她的一面之詞是否屬實?畢竟,龐老師已故,死無對證。而且,我無意也無權去聯絡龐老師一方家人查證任小鳳的控訴。何況,我不是婦聯幹部,無能為力化解她真假未卜的怒氣與怨恨。於是,我轉移話題,回到第一次見面的正事上來:「這是你們家庭內部的事務,跟我們沒關係。我很理解你,不容易。但,現在的問題是房子貶值了,賣不掉也租不出去。你看,這個問題怎麼解決?」

任小鳳愣了一下,訴苦:「賣給我,我也買不起。要不,你要賠償,就用他的房子賠吧。」

「龐老師的房子你有繼承權,如果打官司,你一定能勝訴。不過,那要耗費很多精力、拖很長時間。要不,你繼續租一兩年?反正你在上海,本來就要租房子,這樣兩全其美。」

責任編輯: 李華  來源:西米米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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