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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大名赫赫聶元梓探出聞所未聞的文革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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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元梓靠在北大貼出大字報一舉成名。大字報是一種政治工具,文化大革命「四大」之一,圖為1966年大字報。(圖片來源:公有領域)

還有多少人記得聶元梓是誰?文革初起時,我還是個鼻涕隨處抹的小學生,她就已大名赫赫。

時為北京大學哲學系黨總支書記的她,在學校飯廳的東山牆上,貼出大字報,聲稱要把校長陸平等人堅決徹底乾淨全部的消滅。此文被毛澤東看中,欽點為「全國第一張馬列主義的大字報」。聶元梓從此平步青雲。

一年之內,她成了北大的第一把手,北京市革委會副主任。雖說聶元梓此時已四十掛幾,仍被尊為中國五大學生領袖之一。我曾在照片上見過她:戴着近視眼鏡,微胖的方臉透着狠勁,在成堆的紅衛兵簇擁下,她高舉拳頭,鬧革命的勁頭十足。

在造反派圈裏,她儼然坐穩了大姐大,突然又悄沒聲兒了。若干年後當她再度露面報端時,頭銜變作「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成員」,判刑十七年。北大教授季羨林在《牛棚雜記》裏罵她是:破鞋。傳記作家葉永烈後來宣佈她已病死獄中。

前些年冬天,我在北京小住。忽聽朋友說:聶元梓就住在附近!我滿懷期待地趕去拜訪:興許能從聶的口中探出些聞所未聞的文革內幕呢!

沒想到,我的最終收穫,竟是對人,而不是對事。

在一棟骯髒的居民樓里,我敲開了她的門。眼前的聶元梓,早已失去當年的雄姿,畢竟是往九十歲奔的人了,朝我走來時,難免步履蹣跚。

我環顧四周,狹窄的房間裏擺着一對老掉牙的單人沙發,靠牆有張單人床,床前是書桌,床桌之間勉強能容下一個人。窗外天寒地凍,屋裏卻沒有暖氣。「一九八五年我出獄後,整整十四年政府沒有給我一分錢生活費。」這是見面後聶元梓說的第一句話。「我三七年就參加革命,我曾為黨出生入死。」

交談時她還不停談到在監禁中所受的苦難:赤着腳在冰水裏挑泥築壩,摔折了腰椎;長時間待在潮濕陰暗的牢房裏,落下一身的痛病;罰站十六個小時,稍一動彈,看守人就用皮鞋踢她的腳腕骨;在批鬥她的萬人大會上,她剛要開口申辯,套在她脖子上的細繩立刻勒緊了。

能感到聶元梓是在爭取同情。莫非想緩解人們對她的仇恨?但,那一幕幕發生在北大的血腥場面,要忘記也難:數以百計的教授、講師、學生被以各種名目關押,百般折磨,嚴刑逼供。歷史系教授侯仁之死在亂棍之下,英語系教授俞大絪服毒自殺,學生鄧朴方被從樓上推下來摔成終身殘廢……

我問聶元梓:眼看無辜者被批被鬥,慘遭鐵棍、鋼絲鞭的毒打,你為什麼不管?她的回答是:當時太亂,我怎麼管得過來?稍停,她似乎也覺得難以自圓其說,又添一句:一九六八年工宣隊軍宣隊進駐北大,整死了二十四人。我當權時,死的人比他們少。

竭力要減輕內心的罪惡感,這就是聶元梓晚年的心境。無論回憶往事,還是訴說現狀,你總能聽出,她在努力表達一個意思:我是好人,不是壞人。只是像她這樣在文革中大起大落的人,你能用好人和壞人,做簡單的定義麼?

七十年前她跟着二姐加入中共時,動機確實單純:共產黨是為窮人謀利益的。後來去延安,正碰上「延安整風」,大把地抓特務,嚇得她連名字都改了。她的原名很像日本人名:「元子」。由於擔心被說成是日本特務,她改成了「元梓」。不過她沒有被嚇倒,反而在戰爭年代仕途順遂。一九四五年她剛滿二十四歲,就在哈爾濱當上區委書記,五年後定為高級幹部:行政十二級。

對於走運官場的原因,聶元梓以六字概括:不怕死,不怕苦。她的中學文化程度顯然也幫了她的忙。然而,她的已經膨脹起來的權力欲,在進入和平時期後,連連受挫,一九六零年進京前,她的職務不升反降。

得不到上司賞識,這是聶元梓的無奈。她的個性既率直又固執,脾氣犟得像牛,別人越說不行,她越要做,經常出言不遜。和平時期的官場所需要的察言觀色,見風使舵,投其所好,溜須拍馬,她一樣都學不了。跟同事也搞不好關係:較真,死磕,無理爭三分,難以相處。

就是做女人,也很失敗。從外表看,她遠談不上漂亮,更不性感。在戰爭年代的革命隊伍中,男人遠多於女人,她丈夫是個才子,娶她不過是聊勝於無。聶元梓不是賢妻良母類,你在她身上尋不到溫馨柔婉的女人味兒,甚至老年婦女常有的慈眉善目也沒有,冷漠的神情與僵硬的談吐,透露出她的薄情寡義,鐵石心腸。難怪呢,即使在一九五零年代,人們過着嚴酷的清教徒生活,她的做副市長的丈夫仍敢於背棄她,肆意在外採花摘柳,可見內心對她已經有多麼厭倦。

要家,家破裂;做官,官不成。哈爾濱成了聶元梓的傷心地。急於離開的她向哥哥求援。時任中國人民大學副校長的哥哥,找到在北京大學做校長的朋友陸平幫忙。誰說毛澤東治下不講究人情關係?聶元梓就這樣進了北大。一九六零年她進京時,三個孩子都還年幼,為了她所說的「工作需要」,其中兩個交給她母親帶,一個送了人。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往事微痕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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