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宗昌是個江湖流氓,由於辛亥革命的機緣,變成了革命軍的將領。二次革命爆發,他變節投靠北洋軍的馮國璋,又搖身一變,由旅長升為一個江蘇暫編師的師長。後來,馮國璋進京做了代理總統,江蘇督軍由他手下的大將李純接任,李純不喜歡這個流氓將軍,正好趕上段祺瑞對南方用兵,於是就把這個暫編師給派了出去,歸在前山東督軍張懷芝名下調遣。就這樣,張宗昌來到了湖南,駐紮在醴陵。
此時的湘軍,已經被打殘了,兵不過萬,槍不滿千,龜縮在湘南的邊角地帶,與北軍周旋,苟延殘喘。有人給湘軍司令譚延闓出主意,說是能不能派人去北軍佔領區打游擊,也分散一下主力的壓力。於是,一個小軍官何健被選中,讓他回家鄉醴陵,跟張宗昌搗亂。
何健是湖南醴陵人,保定軍校畢業生,當時在殘破的湘軍里炒排骨(做排長)。此人在醴陵的時候,也是做過秀才的人,在偏僻的醴陵,正經算是一號鄉紳了。更何況,他這個秀才尚武,會點拳腳功夫,在家鄉也有一幫子習武的兄弟。何健對家鄉很在意,後來他做了湖南省主席之後,人說他「非醴勿聽,非醴勿視,非醴勿用。」可能有點過,但喜歡用家鄉人,倒是真的。
張宗昌原本就是一流氓,部隊亂七八糟。佔據醴陵的張宗昌,部隊的紀律在入湘北軍中,是最差的。張宗昌手下的大兵,四處騷擾,劫掠姦淫,鄉紳來告,張宗昌只會打哈哈,根本不管。以至於當地人,對張宗昌的部隊,恨之入骨。何健帶了一支九響槍,隻身潛回家鄉,召集當年習武的兄弟,組成了一支游擊隊,自命司令。從解決張宗昌部隊單個下鄉士兵入手,殺人繳槍,然後開始襲擊哨卡,打死哨兵。慢慢成了氣候,有幾十支槍,上百號人了。於是,張宗昌開始派部隊清剿游擊隊,結果越剿越多,張宗昌所部,開始成排成連地被消滅。游擊隊也迅速壯大,居然有了一個營的規模。
張宗昌的部隊,軍餉是由北京政府發放的。當年的北京政府,是段祺瑞當家,由於有大筆的日本借款,腰包還算比較鼓,對於南下作戰的部隊,發餉基本上是能保證的。但當年的軍人,一般都是走到哪兒,吃到哪兒。佔了一個地方,就是這個地方的主人。張宗昌佔了醴陵,醴陵的錢糧就要歸他。游擊隊來了之後,別的沒有什麼,就是沒法派人出去派糧徵稅了。對他來說,損失巨大。
張宗昌是光棍,光棍不吃眼前虧。剿滅游擊隊,他當然做不到,此人原本就不是一個帶兵打仗的料。不過,他有他的辦法,那就是談談。他讓當地的鄉紳帶話給何健,說是如果肯離開醴陵,他奉送3000大洋,連帶一些槍支彈藥。打不走,買你走。
湘軍自打被驅逐到湘邊之後,日子過的相當的苦。3000大洋,對何健這個小排長來說,已經是一個天文數字了。關鍵是,此時湘軍已經跟佔據衡陽的吳佩孚達成秘密協定,吳佩孚已經有意北撤,跟皖系爭天下了。因此,譚延闓調何健歸隊,好集中兵力,在吳佩孚北撤之際,發動反攻。所以,何健答應了張宗昌的要求,但前提是,張宗昌此後不許派部隊下鄉滋擾,張宗昌也答應了。何健臨走的時候,張宗昌表示,想見見這位一年多來給他帶來無窮煩惱的人,保證不加傷害。何健也答應了,在當地鄉紳的陪同下,何健進了醴陵縣城,赴張宗昌的酒宴。兩人喝得痛快,談得也痛快。張宗昌居然沒有動心思擺一個鴻門宴,何健也居之不疑。何健走的時候,張宗昌沒有派兵追剿,此後,也的確老實了許多。這就是張宗昌,一個江湖流氓,但還能恪守江湖道義的流氓。
何健走了之後不久,吳佩孚北撤,湘軍發動反擊,此時的何健,已經因為他的家鄉之行,集聚了幾百號人馬,變成營長了。而張宗昌則在這場反擊中,一敗塗地,殘部逃到江西,還被江西督軍陳光遠給繳了械,他成了光杆司令,隻身北返。後來去了東北,投靠張作霖。而何健的醴陵之行,則成為他事業的起點,此後一路走上去,團長、旅長,師長,軍長,省主席。一直主政湖南十年,比他的主公唐生智、趙恆惕,都要順風順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