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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上海第二天我成了密接

對一個普通人來說,當下想要離滬,需滿足以下三項條件:持有48小時核酸檢測陰性證明;處於防範區內;屬地居委同意接受。三個條件缺一不可。

1離開上海第二天,我成了‌‌「密接‌‌」滯留南京

講述人:小凱(化名)年齡:00後職業:學生

我想在學校放暑假前就回成都老家,可能也是出於對我心理狀況的一次自我解救吧。但是我沒想到這一切卻是另一場風波的開端——當我在南京南站下車準備換成第二天的高鐵回成都時,我被通知又一次被判為了‌‌「密接‌‌」,需要在南京的隔離酒店再呆14天。

正當我滯留在南京時,我們班主任發來消息說,學校可能5月中旬到5月末就會提前放假,那時候我真的就愣住了:或許我是這個校區最早離開上海的人,卻成了最晚到家的一個人。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被判為‌‌「密接‌‌」了。4月初時,我們那個校區查出了兩例感染新冠的同學,我作為密接在4月11日被送往鹽城的隔離酒店隔離了半個月。

那段時間,我感覺我幾乎接近情緒崩潰的臨界點。唯一的慰藉就是和爸媽打電話。在鹽城結束隔離後,我的微信行程卡上已沒有上海帶星的記錄了,如果我此時回成都,就不用去酒店集中隔離了,這是最便捷的回家之路。但是學校必須統一管理我們,我又跟着大部隊回到了學校。

回校後,學校出于謹慎考慮,讓我們又在教室里住了幾晚,那幾天我的孤獨感更加強烈了,也更想回家了。我把回家申請報告了學院,並且表明了我當時的心理狀態,學校批准了我提前回家的申請。

我買了上海到南京南的車票,但從南京南到成都沒有直達高鐵,需要在長沙中轉,所以我一口氣買了3張車票,中轉兩次,車程就有15個小時,花費了2100元。

我最後是坐了4月28日的G10次列車離開上海的。從學校離開時,食堂阿姨看到我拿着行李箱,就問我是不是要回家。我說是的,她立即從屋內拿出了酒精、手套等防護用品,提醒我一路注意安全。

小凱出發前收到的來自食堂阿姨的防疫用品。受訪者供圖

我叫了一輛商務車去高鐵站,令人猝不及防的是在距離高鐵站出發層還有10公里的地方,司機把我丟下了,理由是他害怕被查驗通行證。這時我才意識到,我走得太急了,竟然叫了一輛‌‌「黑車‌‌」。當時距離開車時間只有20多分鐘了,我感覺真的就是天旋地轉。這時候,一位外賣平台的跑腿大哥把我‌‌「打撈‌‌」了起來,他騎着電動車一路載着我,十多分鐘就到虹橋站了,終於趕上了高鐵!

我的第一段行程看起來風平浪靜,所有從上海出發的旅客被安排到了同一個車廂,到站後要等其他出發地的旅客下車後我們再下車。我是中午到的南京南站,大白領着我們走專屬通道,做完核酸後我們又在車站裏停留了幾個小時,傍晚7點才到酒店,但這段經歷也為後來‌‌「埋雷‌‌」了。

第二天清晨,我準備出發時被工作人員攔住了,讓我趕緊退票,當時我就預感不妙了。果然沒多久後工作人員就來宣佈了,在我們之後的那輛列車上出現了一名上海出發的旅客核酸結果是陽性,我和他在同一個高鐵站的等待區逗留過,所以也就成了密接,需要集中隔離觀察。

又一次成為‌‌「密接‌‌」,我在酒店的前兩天沒有離開過床,把窗簾拉上後睡得昏天黑地,不吃不喝,那時我一心想着自己掙扎着離開了上海,卻又回到了‌‌「隔離‌‌」的死循環。

當天,因為成了密接在南京隔離的上海旅客有一百多人,在我躺在床上的第三天,群里傳來了消息:原本21天的集中隔離期改成了14天,14天後我們可以再重新買票回家了。

這個消息讓我覺得‌‌「活過來了‌‌」。當聽說這家隔離酒店可以點正規餐飲店和商超的外賣時,我在盒馬平台點了麵包、牛奶、泡麵……然後我開始安慰自己:至少相比在閉環管理的學校里,這裏的外賣暢通了。14天以後,我行程卡上在上海的星號又消失了,到時我就能直接坐高鐵回家了。

2、寄居親戚家中體會到‌‌「窒息感‌‌」的我,決定離開

講述人:李子凌年齡:24歲職業:無法返校的留學生

早在浦西逾期封閉兩周時,我就有了離開上海回老家成都的想法。因為疫情,本該出國留學的我成了墨爾本大學的‌‌「網絡‌‌」在讀研究生,我一直在國內過着‌‌「半工半讀‌‌」的生活:一邊在各大互聯網公司實習,一邊在線上完成碩士課程,下學期我就要畢業了。

我是成都人,去年12月來到上海實習的,暫住在靜安寺的舅舅家。原本大家相處還算愉快,但疫情讓一家5口人都被困在家中。長期封閉讓細小的矛盾摩擦升級。舅媽疫情後發脾氣的次數也增加了很多,家裏的氣氛很壓抑。加上還有物資的困擾——小區內的住戶大概只有十幾戶,很多團購根本無法滿足數量需求——我呆在親戚家中,增加了大家吃飯的壓力。這確實給我造成了心理上的‌‌「窒息感‌‌」。

於是我提出了離滬,親戚沒有反對。離開意味着我可以享受自由的生活,他們也可以少操心一個人吃飯的問題,這是個雙贏的選擇。在我的預期里,最需要解決的問題是通往機場的交通和核酸檢測,但實際操作下來卻是最容易的步驟。

買票就像是在用個人的力量抗衡系統。在第三方軟件上,我加速搶到的飛機票共計3次,每一次都取消了。有一次我回撥給航空公司詢問一周內的航班信息,對方回復我,‌‌「近一周都沒有飛機能飛出上海‌‌」。

第二條道路是坐高鐵走。我搶過高鐵票,但基本眼睛一合一閉,一眨眼就空了。那時我按着中國地圖去搜尋,只要開通了高鐵,我都買過。17次搶票,從去哪兒網、到攜程、12306,我嘗試了合肥南站、常州、無錫、蘇州、杭州,這幾乎遍佈江浙滬所有的站點,但還是買不到票。那段時間裏我無比焦慮,每天幾乎都是凌晨2點睡、早上8點從夢中驚醒。在社交媒體上,我加入了一個‌‌「上海曲線飛成都‌‌」的群。經過大家的經驗傳授,我買到了一張4月25日‌‌「虹橋-南京南站‌‌」的車票。

我在虹橋高鐵站等了四五個小時,也只看到站內不超過60個人。站外有滯留的人群,掃了一眼大概有三四十人。

我沿着‌‌「上海虹橋-長沙南站-成都東站‌‌」的路線回家,在高鐵有接近30個小時。在長沙南站換乘的兩個小時裏,我完成了一個連線墨爾本的課堂展示,還買了幾杯茶顏悅色。並不是所有的高鐵站都需要核酸。長沙站屬於站內換乘,我的行程卡上甚至沒有‌‌「長沙‌‌」這一地名。成都是我的家鄉,在走之前我查到了當地的隔離政策:能夠免費隔離7天。思慮再三,我還是選擇回到成都。

3騎自行車狂飆一個半小時,只差3分鐘,我錯過了離開上海的火車

講述人:孟祥宇年齡:27歲職業:原CBA球員

我2月才來上海工作的,因為來的時間短,家裏連鍋都沒有,隔離吃過最好的一頓就是煮雞肉醬油,想吃米飯都要端着碗去鄰居家要。這樣的生活過了五十多天。4月底,我想離開了。

其實,我一開始也不是沒有想過坐火車直接回家。但大連在東北,所有相關車次都必須經過北京或者天津中轉,但這兩個城市的防疫政策都特別嚴格,所以在購票軟件上根本搜不到上海到大連的火車。

火車不能直達我就想坐飛機回去,聽說航班可能很難起飛,我乾脆買了7張機票,把5月初能買的航班都買了。很快航班取消的短訊一個接一個彈出來,7張票居然都被取消了。我的心情逐漸從慌亂變為麻木,經過一位成功離滬的老同學提醒,我開始考慮坐火車去中轉城市隔離再北上的方案。

5月8號,我忽然刷到了當天下午從虹橋到南京南的車票,整個行程是從南京轉乘到濟南,經過集中隔離後再從濟南回大連。

我兩米多的大個子蜷在小小的共享單車上狂飆17公里去車站,邊騎邊拍視頻想記錄,整整一個半小時,路上一個人都看不到……到站後我頂着被吹成雞窩的頭髮,經過重重檢查到了檢票口,得知列車在3分鐘前停止檢票進站了。那是虹橋火車站當天離開上海的最後一班列車,有人在我的視頻下面評論,‌‌「不拍視頻就趕上了‌‌」。

我的包里有八寶粥、礦泉水,想乾脆在車站熬一宿第二天再走,但工作人員告訴我不允許睡車站了。當晚八點我在虹橋火車站打了出租車回家,4個小時後,朋友又幫我搶到了5月9號上午10點的車票。

5月9號我成功從虹橋出發到了南京,抵達南京7個小時後,我上了去濟南的火車。深夜我抵達濟南,入住免費隔離點。

5月17號我就要坐上回大連的航班了,這段回家的路我走了整整9天。很快就要回家了,等上海好起來,我還會回來的。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上觀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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