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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盲山》的李楊,曾經對每次回國都視若畏途

被李楊講述出來的這個故事,其實寫的是一個人的尊嚴。一個女大學生被拐賣到一個山村,賣給一個四十多歲的農民做媳婦,她不屈服,她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捍衛自己的尊嚴,這是中國人應該有的東西,或者是人類應該有的東西。「生活和活着是兩個概念,你要生活的話,就要做一個正常的人。」

理解來改編劇本。因為李楊不了解礦區,他又幫助他聯繫人,下小煤窯。

到這年年底電影開機拍攝前,李楊先後將這部叫《盲井》的劇本改了六遍。在修改劇本的過程中,他一直下小煤窯體驗生活。

在《中國煤炭報》記者談志學的陪伴下,李楊從北京西直門火車站出發,坐慢車一站一站走,河北、內蒙古,每到一站,就再租車到小煤窯看,然後到了賀蘭山。從寧夏回到陝西,這裏是李楊的故鄉,談志學返京,他找當地一些熟人作陪。從陝西,他又轉道河南,幾乎轉了半個中國的小煤礦。「《神木》小說在電影中佔了百分之六十,而其餘許多細節是我靠下生活挖出來的。」李楊總結道,「包括小孩子到過妓院之後又加了一場到郵局的戲,包括他在路上碰到一個失學的孩子捐錢、借錢這個細節,以及兩個騙子去卡拉OK等情節,都是小說里沒有的。」

有一次在山西考察煤礦,當地的朋友開車帶李楊上去,他問旁邊還有沒有,他們說山邊還有,他就獨自去了那裏,大山深處的一處小煤窯。他正在那裏攝像,有兩個人騎着小摩托車過來,他還在拍,又過來一輛車,將他圍住。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是陪他的朋友打過來的,讓他趕快回來。這時他才發現,已經有好幾輛車圍住了他,那些人的面目都非常狠。

李楊連滾帶爬跑回去,發現他們開的那輛車已經被十幾輛車圍住,有人拿着棒子,有人拿着雙筒獵槍,還有一名警察,問他是幹什麼的。他回答說,我是來玩的。對方說不行,要將他帶走。陪他的那個朋友也是當地一個官員,朋友的手機此時都被打爆了,當地的縣長、縣委書記都來電話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以為他是來採訪的記者。

雙方僵持不下,便一起回縣裏再交涉。

回縣城的路上,李楊看到所有的路口都停了一輛車,用電話報告他們的行蹤。來到縣城,進了一家飯店,對方把飯店團團包圍,李楊聽說,當地的領導也在外面聽消息。他向他們解釋,我真的不是什麼媒體,就是和朋友來玩,我剛從國外回來,沒有見過。

最後,李楊撥通了在中央電視台「東方時空」工作的一個同學的電話,並對縣長說,萬一我出了問題,東方時空的就會來。我說兩個條件,第一放我走,第二不能為難我當地這個朋友,不能讓他丟官,因為我開始不知道這個情況啊。

從中午一直到深夜,凌晨三點多,李楊才被放行。後來他才知道,接待他的那個礦的礦長被罰了三萬塊錢,全縣所有煤窯停產兩天,因為他們很怕是電視台的來採訪,全縣高度緊張。

離開縣城之後,等到後面跟的警車也回去,李楊才鬆了一口氣。

2002年12月31日,《盲井》劇組舉行開機儀式,然後大家一起吃了年夜飯。礦上並沒有「盲井」這個詞,只有一個詞叫「盲巷」,就是本來探測有煤,結果挖的時候是一個大石頭,過不去了,就是死道。李楊將其改成了「盲井」。

拍攝的地點在山西和河北交界的一個小煤礦,也是靠朋友的關係介紹的。這種小煤礦,就是煤炭部的紅頭文件也不管用。

他們每次在井下的拍攝要二十多小時,再加上路上來回的時間,共需三十個小時。拍完一次,大家再集中休息。地下一百多米,完全就是一種地獄的感覺。如果出了什麼事,你根本沒有地方跑。即使四通八達的礦井,也完全不知道怎麼出去。拍攝過程中,有好幾個人都被落下來的煤塊或石塊砸過,包括李楊。

幸運的是,礦下的三種意外,塌方、冒水和爆炸,他們只需冒前兩種危險。這個煤礦屬於低瓦斯礦,否則笨重的攝影器材只要碰出一點兒火星,就可能爆炸。

有一次,劇組拍了一天一夜,大家上來睡覺,等再過去拍的時候,他們就不讓拍了,說前兩天塌方,砸死倆,砸傷四個。

做過《誰說我不在乎》的副導演之後,李楊以為自己已經熟悉了國內影視圈內的狀況,但當煤礦塌方的時候,劇組也坍塌了。

此時李楊發現製片部門的賬目有問題,而這個劇組的班底基本是一個人介紹來,也是由他組建起來的,他就向該人提出這些問題。對方便慫恿許多演員和職員離開了劇組,許多賬目沒有交接,而電影才拍了不到一半。已經租好的器材被拉走,一些演員撤離,劇組走了將近三分之一的人。劇組不得不轉場到河南繼續拍攝。這個時候,李楊的朋友高華連夜坐車從北京趕過來,擔任製片主任,幫助他重新組織班子。李楊也開始重新改劇本,補救一些鏡頭。

《盲井》原計劃拍攝二十幾天,結果又要找新的低瓦斯煤礦,又要搭建新的劇組,直到春節前,影片才得以殺青。李楊本來以為這部電影花一百萬就差不多了,結果整部片子做下來,花了將近三百萬。「我一開始沒有想那麼多,就是想拍個電影可以證明我自己,用的錢也是我自己辛辛苦苦攢的,結果到處是陷阱,司機明明沒有加油,也到加油站開張票來報銷;明明這個道具不需要錢的,也整一堆發票過來,所以拍《盲井》的這個過程讓我很痛苦,這也是我熟悉並適應國內圈子的一個過程。」

《盲井》獲得柏林電影節銀熊獎之後,在北京大學放映了一場。劉慶邦被邀請前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小說被改編成什麼樣子。在改編及拍攝的過程中,他一直沒有過問,李楊對他說,我希望你到最後看,劉老師請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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