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 > 人物 > 正文

從鄉村流氓到市委書記——我的父親

作者:

父親是在下放到五七幹校勞動改造後,由我帶着兩個弟弟將高姨自殺的消息告訴他的。儘管他沒有說什麼,但看得出來,他還是很悲傷的。高姨終究是他深愛的女人。他只是為了向黨證明自己從沒有與黨有二心,才寫了那份與死不承認錯誤的愛妻脫離關係的聲明。他看着天空,口中念念有詞,好像在說:「古言云,識時務者為俊傑,好多比我你地位高得多的老共產黨人都為了生存在講違心話,你又何必那樣死心眼呢。」當然,這些話父親是不會當着我們面說的,可能他心裏也不是這樣想的。他只是惡狠狠地說了一句「媽巴子。」

記得自從高姨指出「媽巴子」這句話是流氓語言後,常掛在父親口上的「媽巴子」已有好幾年沒有說了。

4

父親和雪姨成為夫妻,是父親文革後復出成為這個城市的領導人之後的事情。父親是七七年平反成為這裏市委書記的。那時,距高姨自殺已有九年多,父親也五十六歲奔六十的人了。

雪姨剛好比父親小二十六歲,比我小一歲,是個三十歲尚未婚配的老姑娘。雪姨是市物資局機關里的一位普通工作人員,其父母都是我們城市一家街道工廠的工人。雪姨共有五個弟弟和一個妹妹。雪姨中學畢業就到機關里擔任打字員工作。開始時,機關里那些未婚青年好像也有人給雪姨寫過紙條,送過電影票,但都沒有很好地發展。主要原因大多是雪姨強調要與父母一道承擔撫養弟妹的義務,慢慢地那些原來懷着熱呼呼希望的青年冷卻了。開始雪姨並沒有當回事,但隨着歲月無情的流逝,弟妹長大後,雪姨自己也就急了起來。

這時,父親文革前的秘書到物資局出任局長。這位新局長在同機關幹部談話時知道了雪姨的情況。於是,他連夜趕到我們家,在書房裏與父親密談了一會就走了。

第二天,父親在家裏接待了物資局局長和物資局辦公室工作人員雪姨。父親先還是與那位心照不宣的局長談了幾句工作,後就和雪姨談天說地起來。也許雪姨從來沒有和父親這樣大的官面對面談過話,開始有一些緊張,後看到父親還很隨和,也就能說上幾句。他們走時,父親一改平時不送下屬的習慣,很高興地將他們送到大門口,反反覆覆說着那話「很好,就這樣定了,就這樣定了。」

不久,雪姨就入了黨,從打字員提升為辦公室副主任,後來就和父親結了婚,成為了我們兄弟三人的繼母。

父親同雪姨結婚前,我們就沒有同父親居住在一起。我和二弟都在父親平反前就分別在就業的工廠和商店娶妻生子,住在各自單位用廠房和倉庫改建的宿舍里,三弟還在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本來,對於已官復原職的父親,我們這幾個在文革中跟着他受過苦的兒子們,曾抱有幻想,希望能得到某種補償。父親英明地洞察到了我們的企圖,為了粉碎我們的依賴思想,父親很嚴肅地將我們兄弟三人叫到他的書房裏,講述了許多「革命」道理,他要求我們要安心工作,要靠自己立足社會。我們對父親雖然有一些看法,但從內心上還是「崇敬」父親作為一個「革命」者「偉大」的品德。但無論如何,我們還是把父親的住所當成我們公認的家。我們兄弟經常帶着妻子兒女回到共同的家一聚,共述父子和兄弟的「革命」感情。父親也樂意與我們兄弟和孫子孫女們在一起。雪姨來到這個家後,我們慢慢感覺到了有些變化。

這種感覺起初是朦朧的,最終的明朗還是雪姨的傑作。那是一個深秋的夜晚,我大弟臨時休假,閒來無事,就和他的兒子回家看望父親和爺爺。像往常一樣,他用自己的鑰匙打開門,只見暗暗的客廳除了電視機的光亮外沒有其他的燈光,於是,他五歲的兒子也就是我侄子熟悉地打開了燈。這下,可讓我弟弟驚惶失措了。原來只穿着短褲的父親正抱着差不多沒穿什麼的雪姨在看電視。父親開始有一點尷尬,立即就升起了一股怒火,他厲聲地對着平時恩愛有加的小孫子吼道:「這樣沒有禮貌,進房連門也不敲。真沒有教養。」我大弟那可愛的孩子被嚇哭了,我已過而立之年的弟弟低着頭,牽着傷心哭泣的兒子,紅着臉邊向門外退邊小聲說「我們不知道,我們就走。」弟弟走出家門後,聽到房裏父親怒罵聲。「媽巴子的,叫你不要這樣,你偏要。媽巴子的。」接着就是雪姨嬌泣聲。

我是在我自己的家裏知道這件事的。大弟懷着萬分懊悔和失落的心情回到家後,他那已經不再哭泣的兒子將剛才的遭遇告訴了他母親,也就是我的大弟媳。這個在我父親還是政治賤民時、頂着她那領導一切的工人階級家庭的百般阻撓、愛上並最終嫁給了我弟弟的女子,一聽就火冒萬丈,她不顧我弟的反對,硬是拖着我弟弟和他們的兒子到了我家。當着我老婆和女兒的面講述了這一切。最後,我弟媳強調指出:「大哥大嫂,你們說說,那不是我們自己的家嗎?!回自己家難道也需要敲門。他們為什麼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呢。老爺子還好意思罵我的兒子。」我發現我的妻子和女兒也一個勁地點頭稱是,一股鑽心的痛苦莫明奇妙地湧上心頭。我真不願意承認,那已經不是我們的家了。

第二天,我和大弟不約而同地來到父親的辦公室,將父親和雪姨家的鑰匙交給了父親。父親甚至連看都沒有看放在他辦公桌上的鑰匙,就壓低嗓門說:「媽巴子的,你們想造老子的反?」在這莊嚴的市委書記的辦公室里,這粗野的罵聲,也充滿了權力的威嚴。自此以後,我和兩個弟弟不時有「寧願跟着叫化子娘,也不要跟着當官的爹」的感嘆。不久,我們三兄弟經過考試,分別到北京和省城上學深造後,父親家就更難得見到兒子和孫子們的身影了。就是有時父親發話,想見見孫子孫女,我老婆和弟媳總是有各種理由而讓父親難以如願。

好在父親工作忙。他的口號是將四人幫耽誤的時間奪回來。於是為了響應「英明」領袖的「偉大」號召,他根據中央的十個大慶油田等類似的經濟發展目標,繪製了我們城市的宏偉藍圖。「革命」的事業和「革命」的理想就像興奮劑,使父親充滿了活力。他沒日沒夜地工作,他經常告誡部屬們,要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則要為「革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改革開放後,父親的自我感覺更是良好。他那花白的頭髮,在雪姨的「強迫」下染成了烏黑髮亮,真如煥發了「革命」青春。

父親在歲月的流逝中,在人民群眾有肉吃和有電視看而為他們這些掌握權力的「革命」者歌功頌德時,又一次深刻體會到了一個「革命」者偉大的人生。他在讚揚聲中開始忘記了青年時代在黃沙塘於家和在文化大「革命」中所受到的欺壓和羞辱。他甚至不願意再去回顧更不想思考那些歲月。然而,那歲月的痕跡像幽靈一般,時不時鑽進他的生活。

那時改革開放和引進外資是聯繫在一起的。有一天,父親的部屬很高興地向父親匯報說,終於釣到了一條大魚,美國某大集團公司董事長原來是我們市某縣五十年代出去的。那可是個能人,從討飯到打工、再到開小店最後辦成了有幾十億美元家產的大公司了。他富了不忘鄉親,有意到家鄉投資,現在由省里某廳某領導陪同已下榻在我市的某賓館裏,希望書記能前往共同晚餐。父親哈哈一笑,也沒問這外商姓何名誰,就興高采烈地前往賓館。在賓館的總統房的客廳里父親見到了那位由省某廳某領導陪同、由大小秘書伺候着的美國大公司的董事長。可雙方剛準備握在一起表示友誼和問候的手卻在半空中凝固了,一個共產黨的市委書記和一個來自美國的大公司董事長都目瞪口呆地盯着對方。最後,還是父親首先清醒過來,他將原伸過去準備握手的大手變成了揮動的手勢,很不禮貌地指着對方而十分威武地說:「你不是五二年叛國的大地主於朝龍的二兒子吧?!」美國公司的董事長也很快從當初的驚惶中解脫出來,他的手紳士般地將油光發亮的頭髮整理了一下,扶了扶昂貴的金絲眼鏡,很大度地說,「家父是本市某縣的黃沙塘於家的於朝龍先生。難道你不認識?!」並回過頭來很鄙視地用英語對其秘書說了些什麼。

那已準備好的美味佳肴父親是無緣享用了。儘管省里某廳的領導和父親的部屬想從中調節一下這兩位關鍵人物因歷史造成的緊張而尷尬的氣氛,父親還是氣憤地離開了賓館,並將隨之而來的因膽怯臉都變了色的部屬狠狠地罵了一通。部屬有口難言,不敢作任何解釋。

於朝龍的兒子並沒有被父親的粗魯和權勢所嚇倒,儘管他明顯地感覺到各級官員對他的態度的變化。第二天,他就用美元租了這座城市最好的十部小車,同他的秘書帶着各種禮品回到了他當年亡命而別的故土。當他知道那些留在家鄉的兄弟和母親都先後命歸九泉時,並沒有流下一滴眼淚。他的秘書給全村每家都送去了貴重的禮品,全村人都感激不盡地接受了,並自發地拿着工具同他一道整修着他父母兄弟的墳墓。後來,他向村里人很禮貌地鞠了三躬,留下二十萬美元給村里人修水庫和建學校就走了。他是直接從老家到省城坐飛機走的,以後再也沒有了他的消息。

村里人不管鄉和縣裏的反對,用於朝龍兒子留下的美元,很誇張地為於朝龍夫妻及兒子們修建了一座很大的墳墓,並在墳墓不遠處修建了方圓百里最好的學校。村里最有學問的老夫子親自書寫的「朝龍學校」幾個大字,立在學校的屋頂,紅紅的,好遠都可以看到。

這些情況父親是知道的。在公開場合他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干預。他只是對幾十年沒有往來的鄉親們感到不解。他曾私下說,「媽巴子的,共產黨對你們還不好。幾十萬美元就將你們收買了。」儘管父親表現得那樣不屑一顧,但可以看得出,父親對於朝龍兒子用金錢得到的尊敬在骨子裏還是很在意的。

就在於朝龍兒子回於家村後不久,我父親叫雪姨將大學畢業後回到故鄉工作的大弟和二弟找回家。在父親的書房裏,父親同那兩個日益疏遠的兒子很認真地說:我老了,干「革命」幾十年總算明白了一些道理。我知道,你們對我不關心你們的前程有意見,不是我不關心,而是時機不到。你們想想,我在位時,你們在我手中能做多大的官呢,搞得不好還會有人東告西告的。現在我要退了,對你們還是要有個安排的。我想,老二你可以從政,老三你可以從商,你們大哥在外省教書,我就沒有辦法管了,如果他願意,可以調回來,從政從商由他選。

可想而知,當我兩個一直對父親抱有成見的弟弟,從「革命」者的父親口裏聽到這些嚴肅而富有親情的安排時,真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他們看着父親那少有的慈祥而真切的眼光,深深地體會到父愛的偉大。我二弟後來多次對我說起他那時的感受,最後總是感慨地說,無論如何還是血濃於水啊。

父親是八十年代中期從第一線退下來的。那年父親年已六十有五。當時,中央在反覆強調什麼廢除領導幹部職務終身制。省里領導找父親談話時,父親一再說自己身體還好,可以為黨奮鬥終生,最後還是同意退居二線。但提了一個要求,就是:「江山是我們這些老傢伙打下來的,應該交給我們信得過的人。我們的孩子生活在我們身邊,受我們教育多年,是信得過的最可靠的『革命』事業接班人。比如我家二小子,就是很有覺悟和政治水平的好青年,應該好好培養。」

據說,省裏面的領導非常同意父親的觀點,因為,中央就有相當權威的人公開說過類似的話。於是,在父親從書記成為顧問委員會主任的同時,我大弟就從工廠的工程師成為了市團委書記,後來就成為市委組織部長進了常委班子。在顧問委員會完成其歷史使命,父親最後完全退下來時,大弟已是市政府常務副市長了。

事實又一次證明,我父親的決定是十分正確的。我大弟的確非常具有政治家的天賦。他不僅繼承了我父親「敢說敢干」的無產者精神,而且在所有的公眾場合,他都能將高姨禮貌和給人信任的修養完整地體現出來,更為重要的,他所受的教育比父親們能更快地接受新思想和新事物。他在為城市的經濟發展做了大量工作的同時,還能用許多非常合理的口號將社會流行的諸如卡拉、桑拿之類披上改革開放的外衣。在他的策劃下,我二弟就能從一個工薪人士,迅速地合情合理合法地成為了掌握上千萬資產的大老闆。

我那很有覺悟和政治水平的大弟,就曾這樣對我說過:古時候總是將升官和發財聯繫在一起說的,共產黨的官在表面是不允許個人發財的,只能說為人民服務。但為人民服務,人民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這種代價就是交出你作為主人的權利,特別是對社會經濟資源和政治資源及文化資源的支配權。共產黨的權力在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對社會財富的佔有。如果沒有實際利益,人們也就沒有追求權力的興趣了。天下熙熙,利之所趨。但權力這個東西是有時效性的。因此,對權力的繼承從來就是權力掌握者在權力有效期間必須認真考慮的問題。我們家老爺子儘管沒有讀過政治學,但事實上也精通此道。你想,如果沒有我及他培植的接班人掌握着權力的話,他離休後,最好的情況就是按政策享受那些有限的待遇了,而且要看人家的臉色。

對這點,父親雖然從不在公開場合加以評論,但有一次我探親回家同完全閒賦在家的父親小飲,他在幾杯茅台下肚後,看看左右無人輕聲地對我說:「媽巴子的,你兩個弟弟比你強,為官的如魚得水,為財的合理合法。你啊,就會讀死書。如果想通了,還是回老家來吧,我叫人給你個職務。這裏干點什麼都方便。」說完就嘿嘿地笑了起來。可以看得出,父親儘管為自己不能親自再在官場上拼殺感到有一些失落,但為自己的後人有如此造化也感到心滿意足了。但我總感到,那充滿父愛的笑聲又多麼像狡詐的老農騙取了他人財物後的竊笑。

父親與雪姨的關係還算可以。人們對老夫少妻之間最擔心的事情,莫過於年少妻子的青春蕩漾如何在已不提當年勇的老爺子那裏得到有效的抑制而不決堤外泄。這些問題在父親那裏應該不是問題。雪姨就曾很神秘地對我的老婆、也就是她那和她年齡相近的兒媳說起過老爺子那永不滿足的欲望。「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越老越行了,離休之後竟然天天需要。我真的受不了了。他的兒子也是這樣嗎?如果這方面都遺傳的話,做於家的兒媳婦可就慘了。」我老婆聽到這些話,竟臉紅得不知如何回答這位長輩的發問。就是在晚上同我恩愛後向我講述這些話時,我還能感到她臉在發燒。但憑着我們這些年青體壯的於家後代的親身體會,雪姨這些話,應該有點誇張,或許是在嗔怪中證明自己選擇的正確,也可能還有點對自己能很好地開發老年人的性愛潛能感到驕傲。我的這些想法並沒有告訴我老婆,我不願意與自己的女人討論長輩的那種事,尤其在沒有穿衣服的床上。

儘管父親寶刀未老,但雪姨還是沒有同意與父親生孩子。其理由是父親家老大和老二,也就是我和大弟高兵的孩子都有幾歲了,雪姨再生孩子有點難為情。儘管這也許不是真正的理由,但我們兄弟還是真心感謝雪姨的,我們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叫比他們小得多的父親的孩子叫叔叔或者阿姨。雪姨沒有為父親製造「革命」後代,並不影響父親對雪姨家事的關照。因為他知道雪姨是為了弟妹們而耽誤了婚姻才將處子身獻給他的。所以,無論父親是否在位,凡是有關雪姨家的事,他都要親自出面辦理。在父親的親自關懷下,雪姨高中畢業的大弟到黨校深造後擔任了一個區的副區長,二弟從工廠調到了團市委擔任青工部部長,三弟到工會擔任辦公室副主任,四弟和五弟都保送上了我們市屬大學,六妹初中畢業不願意上學就到了公園擔任出納。僅此一點,雪姨也是感激父親的。

父親德高望重,且「革命」事業後繼有人。他心滿意足地安度着晚年。但不知為何,當他生命進入倒計時後,他總愛和兒孫們談論他的父母和幾十年沒有回過的故鄉,有一次在飯後閒談中,父親竟然說,他這一生要感謝於朝龍。如果不是於朝龍教他賭博,他可能就會守着那幾十畝地而在解放後成為地主。如果不是於朝龍因他拿東西而毒打他,他也不會火燒於朝龍家房子而遠走他鄉參加「革命」。如果沒有於朝龍包辦,他就不會與我媽成親也就沒有我了。看着父親那憂鬱的老臉,弟弟和部屬們就建議他到故土看一看,或請老鄉親們來家坐坐。然而,每當這時,他又總是很豪放地說,「革命」者四海為家,哪有那麼多婆婆媽媽的事情。

但我是知道的,他在心裏一定在罵,「媽巴子的,於家人從來就沒有當我是人呢。」

5

父親要死了。

儘管他日益虛胖的身軀,會給人各種錯覺。然而,所有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五臟已全部發生了不可逆轉的病變。

我同許多人守候在病房裏,在等待着他死亡。

市委辦公室送來了為父親準備的悼詞。這篇由父親原秘書、現市委書記審定的悼詞對父親評價很高。

文稱,父親出於貧苦人家,青少年時代因反抗地主的壓迫而投身「革命」,歷任游擊隊隊員、副隊長,解放後任縣公安局長、縣委書記,地區專員。文化大「革命」受衝擊,文革後任市委書記,為廢除領導幹部終身制,主動退居二線,擔任顧委會主任,最終享受副軍級待遇。是忠誠的共產主義戰士,是黨卓越的地方領導者,是人民的好兒子……

責任編輯: 李華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本文網址:https://hk.aboluowang.com/2022/0202/170375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