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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日本街頭看不到拄着拐杖的殘疾人

我叫孫小軍,今年34歲,是一個從貴州大山里走出來的博士。其實我小時候很不愛上學,我父母就沒怎麼上過學,他們都覺得讀書不重要。我也是這麼想的,上課不是睡覺就是閒聊。按這樣的軌跡發展下去,將來我要麼留在山裏務農,要麼進城打工。

然而,9歲那年,一場急病讓我意外地失去了右腿。冥冥之中,這件事也改變了我的人生方向。父親擔心我以後養不活自己,開始鼓勵我學習,爭取找個能坐辦公室的工作。為此我拼命讀書,小學、初中兩次升學考試都是全校第一,高考以603分的成績考入985大學,接着又去日本讀碩、讀博。

在日本,我第一次接觸到假肢,總算可以丟掉拄了15年的拐杖。但用了一段時間後,我發現傳統假肢仍然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於是,我決定自己造一條更先進的。

現在我是一名創業者,右腿上穿的就是我和團隊研發的人工智能假肢。

命運很殘酷,命運也很神奇。如果不是失去了一條腿,我大概率不會用心讀書,不會去日本深造,更不會從事假肢研發這樣一個有意義的事業。現在的我,可能還在家鄉重複着上一輩人的命運。

1987年,我出生于于貴州銅仁石阡縣的一個小村子。如果用兩個詞來形容那裏,那就是美麗和落後。村子四周被大山環繞,春天,到處是黃澄澄的油菜花;到了夏天,放眼望去全是綠油油的水稻。村里人大都過着自給自足的小農生活。這意味着經濟水平不高,因為過去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古人,可能也都是這麼生活的。

我的父母都是農民,一年四季在田裏侍弄莊稼,不論日曬雨淋。冬天農閒,但他們不能閒。室外氣溫只有零下幾度的時候,兩個人還要在露天地里燒制蓋房子用的磚瓦,燒夠一批就拿去集市上換錢。這個季節修建房子的人多,是我們家唯一能在務農之外賺錢的機會。

我們家的老房子,還是翻新後的,原來的更舊。

除了種莊稼,家裏還養有牛和豬,我唯一能幫父母分擔的事就是照顧家畜,小孩子嘛,做這種事就跟玩差不多。我每天無憂無慮,和小夥伴們漫山遍野地瘋跑,在山上玩累了,再割一大筐豬草背回家餵豬。放牛也是邊放邊玩,前腳剛把牛趕下水,後腳就撲通一聲跳進河裏,潑水、玩水仗、打水漂,和小夥伴們玩得好不熱鬧。

像我這樣調皮的性格,在學校里總是坐不住。上課太無聊了,老師講課的聲音像催眠曲,我一聽,就不知不覺想合上眼皮,醒來的時候往往已經下課了。要不就是老師在台上講,我在台下講,能把周圍一圈的同學都吸引走。

體育課是我唯一喜歡的科目,籃球可比算數好玩多了。小學三年級,有天我打完籃球突然覺得腳踝隱隱作痛,以為不小心扭到了,想着過幾天可能會好,沒有太上心。爸媽正忙着翻修家裏的老房子,也沒在意這件事。好動的我還是該幹嘛就幹嘛。

奇怪的是腳一直沒好,反而越來越嚴重,後來疼得走路都一瘸一拐。到了這時候,爸媽才想起來應該帶我去看村醫。醫生調了些中草藥敷在我的腳踝上,打了消炎針,還開了些藥片讓我回去吃。

過了一段時間,還是沒有好轉的跡象,父母又帶我去鎮上的醫療所。拍完片子,醫生一臉嚴肅地說:這是骨髓炎,可能需要截肢。我父母聽了完全不信,在他們看來,這不就是小孩玩鬧扭到腳麼,怎麼可能變成骨髓炎呢?醫生也不能百分百確定,叫我們去城裏的醫院再看一下。

父親帶我去了省會貴陽的省人民醫院,檢查結果也是骨髓炎,而且已經癌變,癌細胞從腳踝擴散到了右腿膝關節部位。醫生說必須截肢,否則只能再活幾年。那時候我還小,不明白截肢意味着什麼,但從父親的表情里,我懵懂地感覺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

考慮到省醫院手術費用高,父親決定帶我回縣裏做手術。從貴陽回石阡的車程有八九個小時,我和父親在長途大巴上熬了一宿。父子倆並排而坐,窗外不時有燈光閃進黑暗的車廂,當燈光滑過的時候,我看到父親的臉上有淚珠劃下。這是我頭一次看到他哭,一聲不響,只是靠在座位上默默流淚。

截肢手術需要三四千元,我們家哪能一下拿出這麼多錢呢?務農收入很少,糧食基本上都是自己吃,只有等到年末的時候才能燒磚瓦賣點錢,賣多賣少也不固定,攢下來的一點錢幾乎都用在翻修房子上了。

回村之後,我們全家動員,挨家挨戶地去找人借錢。其實村里人也沒什麼錢,大家都是務農的,條件好點的給個一百兩百,條件差的連十塊錢都拿不出來。最後,家裏人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勉強把錢湊夠,送我去把手術做了。這筆債,需要他們之後用無數塊辛苦燒制的磚瓦來還。

手術完,我獨自待在家裏,整天躺在床上悶悶不樂,感覺好像整個世界都變了。我腦子裏不停地在想問題,一會兒想到腿沒了還能不能重新長出來,一會又想那條斷腿醫生怎麼處理了,想到以後的生活,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以前的我蹦蹦跳跳,現在沒了腿,哪裏都去不了,這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呢?

在家悶了兩個月,我再也待不住了。由於家裏窮買不起電視,我之前一直是去鄰居家蹭着看。截完肢再想去的時候,我父親專門去鄰居家打了招呼,怕人家忌諱。村里人看我的眼神好像也變了。於是,我強迫自己拄起拐杖去上學。從家裏到學校一公里的路程,讓我走出了好幾公里的感覺。

1999年末,截肢後的我領到了一張殘疾人證。

責任編輯: 李韻  來源:自PAI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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