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苦笑着說，晉升副高之後，他接到了廣州一個國家醫療中心的電話。對面開出來的籌碼讓他難以拒絕：「薪資什麼的自不必說，其他的科研配套和待遇真的不是東北任何一個地方可以比的。」
一杯白酒下肚，我讀懂了師兄的怨郁。幾年前，師兄曾有一次去北醫進修的機會，但在院裏的「規矩」下，他被迫讓出名額。後來，那個頂替師兄的醫生現在已經掛上副院長的頭銜。
「在咱們醫院，老師辭職必然人走茶涼。與其在這裏做一個沒有背景的小醫生，我還不如南下機會多一些。」
老師和大師兄的話，讓這次師門宴氣氛為之一冷。我抬頭看了看對面正忙着起酒的小師弟，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在我剛去進修的時候，就知道了小師弟的遭遇：雖然其科研臨床都很硬，但面試本院未過。
後來才知道，家境貧寒的小師弟是倒在了被索要「人事」。
一場接風宴，硬生生吃成了離別宴。目送着老師一行人上車回家，我突然感覺到秋天的東北真的好冷。
透徹心扉的冷。
那些正在離開的人
老師和師兄師弟們走後，醫院很快就塞進來了新的主任和新的主治們，但接踵而至的是各種醫療事故和投訴。
為了明哲保身，剛剛進修回來的我已經在申請調至科研崗。
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東北這片黑土上不止盛產糧食，也盛產人才。在我兒時的記憶里，那些喜人的水稻會裝成一列列鐵皮運往關內。與此同時，人才們也如糧食般流入了山海關。
這段時間，我在網上看到了很多分析東北醫生出走的文章，有些說的很對，但有些也說的不對。
起碼在我身邊來說，離開只是為了活的更好而已。
剛剛畢業的學生走了，因為在那裏有更好的工作崗位。青年醫生們走了，因為在那裏有更清晰的前景和更誘人的薪資。老主任們走的理由更簡單，家裏的孩子都不會再回東北了，自己還留着當空巢老人麼？
再退一步，醫務人員的薪酬差異度也與居民收入差異度成正相關。顯然，整體經濟收入的影響，也會不同程度體現在醫生個體的醫療收入上，成為一隻無形的推手。
2020全國各地區年均現金薪酬總額（圖源：丁香人才）
據國家統計局公佈數據，與十年前相比，黑龍江、吉林、遼寧數量均為淨減少狀態。東北三省人口淨減少數量排在全國前三，合計淨減少超過1100萬，數量相當於長沙、青島去年的常住人口。
從淨減少幅度來看，東北人口外流現象也最顯著，前十名單之中黑龍江、吉林、遼寧三省包攬9名。
只不過，以前的流動大軍是工人、是商人、是各行各業。到了現在，變成了碩士、博士，甚至是很有水平的大牛們。
入關大潮浩浩蕩蕩，醫生只是浪花上的一朵小小浪潮罷了。
水土不服的君子蘭
十一期間，我們師門又在微信上開了次所謂的視頻組會。老師摟着孫子給我們看，大師兄現在也是那所醫院的小主任了，小師弟也在杭州找了女朋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老師臨走之前帶走了一兜黑土和幾株我們的市花君子蘭，但似乎這些君子蘭不適合南方水土，紛紛死掉了。老師也在催促我趕緊再買些送過去。
正當我要應承下來時，猛然間眼前卻一片漆黑，醫院的應急燈也突然亮起。
哦，原來是停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