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螞蟻員工豪借500萬高利貸買別墅 IPO被停後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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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與願違。在距離 IPO只有兩天時,上交所、港交所相繼宣佈暫緩螞蟻集團上市的決定。據招股書顯示,螞蟻金服有近40%員工持股——上萬名螞蟻員工從即將一夜致富的狂喜中跌落。

越接近高層管理者的員工似乎越「正能量」。一位同樣卡在IPO關口的准上市公司高管告訴36氪,他非常反感「公司不能如期IPO價值觀就崩了」的說法。「還不說很多公司IPO只是推遲,以後還有機會,就算真的不上市了,你說以前自己信仰的為之努力的東西就錯了嗎?」「別總說被人洗腦了,反正我沒被洗腦,我是為自己去努力的」,他反問「你不覺得『拿到一大筆錢就公司價值觀萬歲,沒拿到就是我被PUA了』這樣很low嗎?」

期權回購,公司未必給得起的溫柔

任何一家公司的管理者都不希望無限期擱置上市時間。但針對互聯網行業的政策新規必須遵守,在等待上市的日子裏,管理者需要在業務合規、公司轉型與團隊穩定之間做出艱難的平衡取捨。

期權回購,是公司盡力能給員工的一點「溫柔」。

在宣佈無上市計劃後的5月份,字節很快開啟一輪期權回購,以126美元/股、100.8美元/股價格分別回購員工與前員工手裏的部分期權。而這是字節少見的大範圍期權回購行為。

2019年初,字跳期權的換購價格還是44美元/股,這意味着如果在今年5月出手給公司,一年多時間已經能淨賺186%的回報。

但要不要把期權換成錢,這是個信心問題。據36氪了解,由於當時員工對上市預期普遍樂觀,少有人選擇回購。

字跳員工李東東過去連續兩年堅定地選擇將年終獎全部兌換成字跳期權,如今回想起這個決定,李東東覺得血虧,「想當初,all in現金炒美股基金的話,早就賺翻了,你能想到,全球估值最高獨角獸的期權還不如炒基金賺錢?」

李東東覺得既不能賣老股,也不能離職。「我去年120美元/股換購的,如果離職的話,我一份期權還虧了20美元,你品一品,」李東東粗略算過一筆賬,「如果上市的話,扣掉行權稅之後,要在換購價格的基礎上翻倍才算賺到。」和李東東一樣,他周圍的大多數同事都選擇了不參與回購。

李東東還是決定押寶在字節能夠上市上,「快手都漲到過400一股,更何況字節。」——今年2月,快手盤中曾創出417.8港元/股的高點,相比發行價翻了將近四倍。

一字節跳動第三方招聘人士告訴36氪,現在和人選談字節的期權,其實大部分還是信的,雖然現在受到波折,但波折終究會過去。「人選擔心的不是不能上市,是現在的期權估值太高,現在進去的節點不好,三四年下去,在股票上沒有收益。」

螞蟻集團一側,也在今年4月下發內部郵件,表示決定以195元/股價格回購在職員工今年所得成熟期權的75%,這也是螞蟻近些年第一次回購員工手裏的期權。對於擁有價值千萬甚至上億期權的老員工來說,回購所能換得的現金不算多,卻讓仍然堅守在公司的員工們獲得了一點慰藉。

此外,不同於阿里不給低績效員工發放年終獎的做法,螞蟻今年採取了給低績效員工也發放1-3個月年終獎的激勵措施,也露出了這家巨頭的溫情一面。

但期權回購需要強大的現金儲備,螞蟻金服和字節跳動已經是最頂級、實力最雄厚的互聯網公司,但大多數公司並沒有足夠的財力來支撐這份體面。

今年4月,教育行業迎來監管警鐘,北京市市場監管局對高途、學而思、新東方在線、高思四家教育企業處以50萬元的頂格處罰。有在線教育獨角獸也暫停了正在進行的融資。

一位教育獨角獸公司的前HR告訴36氪,公司當時做了兩個厚道的決定:一個是,今年5月底招聘時該公司已經在按新一輪融資後500美元/股的價格和候選人溝通薪資方案,但是融資暫停後,期權不僅調回了上一輪融資370美元/股的價格,對已經按新融資價格溝通好的配期權候選人,一律補償差價;另一個是,通知員工,公司可以回購期權。

但隨着7月底「雙減」政策落地,教培公司上市徹底宣告無望。原本員工在等管理層解釋期權回購和業務轉型等問題,但最近,hr們收到通知,「老闆不會給回應了。」一位參與回購的員工表示他的錢至今尚未到賬,「到底給不給沒人知道,可能管理層想給也拿不出錢了吧。」

重新出發

對很多人來說,似乎還有趕在財富窗口關閉前溜進去的最後機會。

一年之內,京東數科員工吳歌連升兩級。自從陳生強離開,公司自上而下陷入動盪,京東數科原數字金融業務負責人許凌離開後,吳歌所在團隊的領導接替了這個位置,吳歌也順理成章跟着升了上去。離職仿佛是有傳染性的,吳歌所在的團隊每周都會有兩到三個人離職。由於主動或被動離開的同事太多,因為沒有找到合適外部機會而一直留在公司的吳歌,反而成了中流砥柱。

但連續升職原本該有的美妙滋味似乎有了一點折扣,「更多還是因為原來做事的人走了,得找到人頂上。」現在,吳歌依然在看諸如字節跳動和快手這類支付業務正處在起步發展階段的大公司職位,「好的坑少一個就沒一個。」

8月一個雷雨交加的傍晚,一位互聯網大廠戰略崗員工從西二旗騎摩托車趕到朝陽,向36氪傾訴職業上的苦惱,「你知道我們多焦慮嗎?尤其是戰略的同學,相比業務,我們平時接觸的內外部信息更多,做的事情卻更務虛,我看不到在這個行業還有多大的增長,我個人在這裏還能獲得多大的成長。」說完他反問,「除了消費品,你覺得有哪些有意思的創業方向和創業公司?」

大廠員工從未像今天一樣如此懷疑這個行業的未來,也從未像今天這樣深度思考工作的真正意義,以及工作與生活的關係。這些思考當然十年前就應該做了,但現在做也好過沒有思考。

跳槽的人依舊絡繹不絕,但跳槽能帶來的漲薪和職業發展機會都更少了。一位互聯網業資深獵頭告訴36氪,就他熟悉的技術類崗位來說,相比行情更好的三五年前,之前市場是薪資漲幅30%左右,現在很多公司給的漲幅越來越低,好一點的公司甚至平薪或者降薪。

兩個月前,某一線互聯網大廠高管主動發簡歷給該獵頭,該高管的職級相當於阿里P10,年薪+股票接近千萬,希望他能幫忙在發展潛力的創業公司里找合適機會,接受降薪。該獵頭感慨,「以前創業公司、獨角獸多,需要很多種高階的人,現在創業公司都活不下去了,你年薪就是公司一年收入的幾分之一?為啥還要花那麼多錢找這些人?」

一些人選擇改變自己的心理預期。

四十而知天命,陳方轉崗到了集團業務更加成熟穩定、工作內容對他來說更為輕鬆的部門。現在他最大的興趣愛好是騎摩托車旅行,每到周末,他便會約上兩三摩友,或者帶上小孩去跑山,過上了工作以來從未有過的朝九晚五生活。

時隔大半年,杭州迎來了氣候舒適的夏天,當初因為心臟房顫來醫院探視的兄弟來到陳方的別墅看望他。此時陳方已經通過工資、向親朋好友籌款各種方法湊齊了500萬高利貸的還款,在新崗位的工作漸入正軌。

就在陳方住院後不久,他的這位兄弟也因為心臟出問題而一度面臨生命危險,裝上了心臟支架,這次聚會,二人不再像年輕時一樣討論激情地討論工作,所有話題都圍繞着兩人的身體健康,小孩的教育,「練不同部位的肌肉要怎麼發力?怎麼準備小孩的小學入學?」

「我心臟都這樣了,我還能怎麼折騰?」他改換了對「拿命換錢」的態度——之前他的年薪在300萬-400萬區間,但新工作的薪酬是100萬,比之前打了巨大的折扣,可好處是輕鬆、有時間品嘗一下之前幾乎陌生了的「生活」。

何況期權也還是值些錢的。據諮詢機構Sanford C. Bernstein今年6月披露的一份報告顯示,相比去年IPO時高達3,200億美元的估值,螞蟻集團目前的估值降低了60%——不過相比一度跌至10%的最低點,估值已經明顯回升。

以及,即使「財務自由」之夢破滅,就意味着過去十多年、他和同事們為改進普通人金融服務體驗的努力,全數白費了嗎?對陳方來說,這種「意義感」很重要,比過去十多年的任何時間都更重要。

一場過山車之後,生活還要繼續。

思考再三,王偉決定將積攢多年的積蓄用來購置一套面積不到50平的「老破小」學區房,放棄原本購入100平米大平層的計劃。

原本,過完年後王偉跳槽到了字節跳動——這家估值全球第一的獨角獸公司這完全符合他選工作的標準:公司要處在快速上升期,有賺錢、上升的機會,但又不至於讓自己承受過大風險——如果字節跳動能儘快上市,那麼王偉買學區房的計劃或許就不用改變。奈何今年4月以來,字節跳動多次強調自己暫無上市計劃。

王偉父母是高校教育工作者,他從小成績優異,一路就讀某高校附小、附中,考入清華大學熱門的計算機相關專業,深知好的成長環境對小孩的重要性,是他傾盡畢生積蓄也要購買學區房的原因,「奮鬥了半輩子,至少要讓小孩有得選擇,是我對自己最起碼的一個要求。」

王偉從工作十餘年的外企跳槽,就是為了尋找一個機會、一種可能性,說起期權被套牢,他有一種深深的無奈,「誰能想到這些互聯網公司都上不了市,期權就像是買彩票,這種大公司已經是中獎率最高的了。」年近四十,王偉已經明白,工作晉升、賺錢都是七分靠運氣。

「再奮鬥十年,把小孩送上大學我就可以退休了。」雖然王偉在聊天中也不停追問36氪,「你了解我所在的部門的OKR和KPI考核標準嗎?字節哪些業務需要用到我做的技術?哪些技術和哪些業務是他們接下來要重點發展的?」但他也反覆強調自己不焦慮、不失望。相比上份工作末尾無事可做的狀態,字跳雖然更累,但是他卻更開心,因為「清楚地知道自己做的技術是有用的」。

最近,王偉在字節主導的一個項目上線了,這是他辛苦了幾個月的成果,根據公司的數據統計工具估算,能幫公司某款產品性能提升0.5%。對0.5%的提升,王偉已經很欣慰:0.5%加乘到字跳產品的巨大流量上,就有很大的價值。

回望中國互聯網二十年,盡享了技術進步、人口紅利帶來的時代機遇,就像是全行業中了一張頭彩,身處其間的人享受了遠高於多數行業的平均薪資、乃至造富機會。但中彩票並不是一種常態。

關於彩票的研究依然能給人啟發。

一項著名的心理學實驗中,研究者們訪談了22名中了大額彩票的幸運者、29名因事故癱瘓的不幸者和普通人對照組,研究他們在事件發生前,以及未來一兩年中幸福感的評估。最終結論是:一段時間後,中彩票的幸運兒會習慣這種幸運,幸福感也會回落到一般水平。受訪的普通人往往認為,獲得一大筆錢會讓他們很快樂,但中獎者們卻認為,健康或密切的社會關係等,比飛來橫財更令人開心。

積極心理學家塞里格曼則認為,人的幸福感,除了由基因決定的部分外——有的人天生較容易快樂,有的人天生更憂鬱——人可以自控的部分是「滿足感」,即完成一件喜歡做的事的感覺。期間不一定有愉悅,甚至會有痛苦,可結束後,比起吃一個雪糕這種感官愉悅,快感能持續較久。表現在工作中,幸福感按照掙錢餬口的工作(jobs)、彰顯成就的職業(career)和使命召喚的事業(calling)三個層次依次遞增。

還有人選擇了更艱難的道路繼續出發。

認識到公司上市無望後,張宇早早辭職,轉而加入了一家高速發展的創業公司做聯合創始人。聊到創業,張宇則表現出難以抑制的興奮。創業讓張宇的壓力更大了,他需要擔心融資進度,擔心養活團隊,但也更開心。在與36氪的交談中,張宇談到最多的一句話是要「對得起自己」,相比在大公司時,張宇認為現在終於能做一款服務更多客戶、發揮更大商業價值的產品了,這是比大公司的百萬年薪期權更持久的快樂。

如果說過去十年「加入巨頭公司,走上人生巔峰」是數百萬互聯網精英幾乎一致的選擇,現在選擇似乎變得更多了。過去是100萬精英選擇10家超級公司,今天也許就是100萬精英加盟(或創立)500家創業公司,這對中國的創業創新生態顯然是件好事。

說回到職場人的心理學——如果把等待上市、無法兌現預期財富視作一種不幸,那麼類比那些因事故癱瘓的人,在一段時間的顯著痛苦期後,會恢復到昔日的幸福感水平。研究者D Coates認為,痛苦也是人類賴以生存的重要元素,「痛苦降低了你的基準,讓你願意接受原本不願接受的替代選擇。接下來,你就可以開始建立新的關係,尋找新的意義和目標。」

責任編輯: 李韻  來源:36氪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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