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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中共的「捐贈" 原來都是逼捐或抄家

—原來是逼捐——訪龐萊臣的曾孫女龐叔齡

當時抄家就是博物館聯繫一家中學的紅衛兵到我們家來抄。還與學生交待了「龐家什麼東西都是寶貝,就是吃飯的飯碗也不要打碎,都是寶貝」,抄完東西就搬博物館去。裝了三卡車吧。

龐萊臣(網絡圖片)

【按:1864年,龐萊臣出生於浙江省湖州府烏程縣南潯鎮,是南潯巨商、「四象」之一龐雲曾(龐芸皋,1833-1889)次子。他先在家鄉經營家族生意龐滋德國藥號和龐恰泰醬園,後來在上海開辦龍章造紙廠,1918年因組建「潯震電燈有限公司」,而被譽為「浙江民族工業的開創者」。

龐萊臣一生愛好收藏,「每遇名跡,不惜重資購求」,收藏的來源包括南北各地舊家的藏品,包括「吳門汪氏、顧氏、錫山秦氏、中州李氏、萊陽孫氏、川沙沈氏、利津李氏、歸安吳氏、同里顧氏」還有一部分是民國時期北京舊家南下上海時購置, 王季遷曾說他「是全世界最大的中國書畫收藏家,擁有書畫名跡數千件」。

1949年,龐萊臣在上海去世。此後,他的藏畫大多「被政府徵集」,保存在上海博物館、北京故宮博物院、南京博物院、蘇州博物館。】

儘管生於富貴之家,龐萊臣的曾孫女龐叔齡從小接受的卻是勤儉持家的教育,這也使得她經受住了其後「文革」帶來的一系列苦難。對於這次龐萊臣大展,龐叔齡在接受《藝術評論》專訪時表示,這也是她第一次集中看到曾祖父的收藏,很多人看到虛齋畫作想到的是價格,「對我們來說,這是我們幾代人的心血,看展覽就是在與曾祖父對話一般。」

居住於蘇州的龐叔齡是龐萊臣先生的長曾孫女,從小由龐萊臣先生的遺孀賀明彤帶大。

藝術評論:以前這些藏品你都看過嗎?

龐叔齡:我都沒看過。我也是第一次看。

藝術評論:像這次這麼集中看這麼多龐增和先生的捐贈名跡,你作為龐家的血脈、直系後裔,看了之後有什麼體會?

龐叔齡:這次展覽很多人都趕到南京去看,但我在現場感覺或許有七成的看到的是作品值多少多少錢。其實對我們家人來說,這個就是活生生的我曾祖父的影子啊。

藝術評論:就是你曾祖父的眼光與心血,而且每件畫應當都有很多收藏的故事。

龐叔齡:還有一點,我感覺就是好像可以與曾祖父對話一般。

藝術評論:這種血脈情懷跟別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龐叔齡:完全不一樣的,還有我們這些畫是凝集了我們幾代人的心血呀。

藝術評論:南博的虛齋藏畫大多是你父親捐贈的?

龐叔齡:對,但如果是我父親花天酒地賣掉的,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說。但是,我父親捐掉的這點畫其實也是曾祖父愛的,你說說,給他留在身邊的,他自己保不住,內心來說他還是保不住,儘管說是拿到了博物館,當然這在廣義上、大義上說是最好的歸宿,但是對我們後人來說,真的是……

藝術評論:一言難盡了。

龐叔齡:一言難盡。

藝術評論:你是說當時徵集的一些背景?

龐叔齡:是的。說實在話,如果1960年代捐贈時我有現在這個歲數,如果當時換成是我,如果這樣的話,他們這樣對我們,我真想一把火把這些畫燒掉——你們不知道我爸爸為了這些畫受了多少苦。

藝術評論:當時具體是什麼情況?因為你是曾祖母帶大的,你小時候曾祖母或者你的祖父或者父親有沒有給你講龐家的故事,包括一些回憶。

龐叔齡:小時候的回憶嘛——說實在的,我爸爸從來不大多說話。可以說,有的時候在家裏一天,只簡單地說一兩句話,從來不跟我們說話。

藝術評論:我知道1960年代你父親捐了130多件書畫給南博,當時你有什麼樣的記憶?

龐叔齡:他們當時人來人往。還有一個就是鄭山尊,當時表面上看是大好人,是曾祖母的表弟,當時任江蘇省文化局負責人,來說服我家把收藏捐出。

藝術評論:當時就這樣把你父親說服了嗎?還有沒有做一些別的工作?因為最終還是要你父親同意的。

龐叔齡:因為我父親從小受的教育就是國家需要,做什麼事情就肯定是滿足國家的,先有國再有家,是我們家裏的祖傳,就好像是祖訓。你看我曾祖父,可以看得出他在南潯做了好事。他那個時候做的慈善很多,有醫院,有學校,記載都有。雖然家中富有,但其實我們家裏很節省的。比如我們小時候吃油條,就兩個人一根。還有用水,曾祖母都和我們說不能浪費。真的是非常節省,我曾祖母從我有印象到她去世,衣服都是很樸素的。外在的人家都以為我們家富有得不得了。

藝術評論:那是因為人家想你們家每幅畫當時買下來,那個錢可以買多少多少房子嘛。

龐叔齡:我曾祖母節省到什麼樣子,她的衣服要補的。她一共有五件衣服。我們家庭不准浪費的,現在就是說吃飯有打包嘛,以前我們家,我曾祖母說我曾祖父出去吃飯,他也不多點菜,點了菜吃不掉的打包帶回來,以前都是這樣子。

藝術評論:應當這樣,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

龐叔齡:祖輩教育我們說,飽漢不知餓漢飢,就是我們自己吃飽了以後,你要想到還有沒有吃的人呢。

藝術評論:這種儉樸持家的教育一直是中國好的傳統,富而知禮,勤儉持家,現在的很多暴發戶大概是永遠學不會的。

龐叔齡:對,但是以前,我們家很少上館子吃飯,我們家就是這樣子節省的。人家來吃飯,就是我們自己家裏的家常菜,最多加一個菜,我們家還有一個怪事,每次吃飯就是燒五個菜,這一般是四菜一湯,還有一個傳統,就是晚上燒好的一個菜,吃飯的時候又拿掉一個菜。

藝術評論:是吃飯要餘下來的意思?

龐叔齡:拿起來放在明天吃,不過現在的說法是不衛生。所以當時從我父親他的身上,他做的事上,我們就知道我父親是從曾祖父那裏來的,從小對我們家教就很嚴。非常嚴,做錯事,如果有什麼不對了,就叫我們坐在曾祖父的像前,反思。

「爸爸真是給這些畫害死的」

藝術評論:你父親把這137件古代名跡捐給南博時你有印象嗎?

龐叔齡:沒有印象。因為後來我就知道到南博請我們,好像是1961年被邀請到南博去。

藝術評論:就是說當時你們已經把收藏給南博了。

龐叔齡:當時我就知道的,因為動員我們捐贈的省文化局負責人鄭山尊講的,那個時候我小嘛,鄭山尊當時表態以後我考大學就不用考了,他們都會保送,就業也會安排。

藝術評論:那後來你被保送上大學嗎?

龐叔齡:我沒上,後來就「文化大革命」了。我14歲就學會賺錢了——幫着一家診所去給人家去打針,一毛錢一針。現在想起來真的是心酸得不得了,我小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蘇州的房子都是小樓梯,一點點,走上去都嘎吱嘎吱響的那種家裏,就叫我跑去給人家打針,拿着個手電筒,很長的。那時候我很小,手沒力。有次把手劃破了,全是血。哎喲,我當時拿那個棉花就這樣,不敢給人家看到,看到以後人家不要我打了。回來我告訴我媽媽,我媽媽就哭了。後來又做包裝袋,給衣服繡花,賺些小錢。後來又被下放……

藝術評論:實在是無法想像。那「文革」以後有沒有落實一些政策,比如房產、收藏品。

龐叔齡:說什麼返還?當時就是「文革」中抄去那麼多好的東西,落實政策時如果你不捐出,就所有的都不還給你。

藝術評論:這樣啊!你剛才說「文化大革命」以後對你家也抄家了?

龐叔齡:對。在蘇州是第一個被抄的。

藝術評論:當時抄家是怎麼樣的情況?

龐叔齡:當時抄家就是博物館聯繫一家中學的紅衛兵到我們家來抄。還與學生交待了「龐家什麼東西都是寶貝,就是吃飯的飯碗也不要打碎,都是寶貝」,抄完東西就搬博物館去。裝了三卡車吧。

藝術評論:你當時的印象是什麼,當時在嗎?

龐叔齡:在的。來抄家是一天沒抄好,幾十個人抄了幾天的,他們一個人記,一個人拿清單,一樣一樣拿。博物館要的東西當場就拿走,留下的就是家具、衣服,就封存,封起來,我們家以前都是紅木家具。全部貼好封條後,把我們從住的房間趕出來。現在在博物館裏面,一件宋鈞窯,還有一個是古代的冊頁。都是當時抄家抄去的。還有東西被抄的清單也沒有的,查無對證——本來清單都有的,抄家的人已經給我爸爸了,後來博物館裏面一個工作人員,跑過來拿手一搶,他就說:「資本家資產階級還要什麼清單呢,想變天啊!」就是這樣子。就搶走了清單。

藝術評論:那就什麼都沒有證據留下來?

龐叔齡:蘇州後來在「文革」後落實政策的時候,逼着我父親上交(他們看中的被抄藏品)——就是說你不上交,所有的都不發回,我爸爸當時在家裏就哭,他後來在考慮是不是簽字。他不簽嘛,就一件也取不回來。我就知道他喝了酒。

藝術評論:是不是如果簽了就是精品會留在博物館,而一般的則返還給你們?

龐叔齡:對。他當時就在想,到底簽還是不簽。回家來就哭。後來到底還是簽了——有什麼辦法?

藝術評論:你父親龐增和是哪一年走的?

龐叔齡:1995年吧。我父親不然也不會走的,他後來因為與南博打官司生了癌——我爸爸曾借給南博兩件藏品。

藝術評論:借?我們看報道說是1962年你父親向南博捐出137件藏品。

龐叔齡:借是在之前,是借給他們做展覽。一幅是吳鎮的畫,還有一幅記不清了。

藝術評論:這不在137件捐贈之內?

龐叔齡:不在。

藝術評論:那你父親有沒有要過?

龐叔齡:要過。也有借條,但借條在「文革」時被抄走了。

藝術評論:那南博後來承認嗎?

龐叔齡:他們說是我父親賣給他們的。

藝術評論:如果是賣,有沒有算錢呢?

龐叔齡:當時我爸爸就說這是借的,1991年與他們打官司的。後來法院判決賠了我父親四萬元錢,說是當時的收購款一直沒給。我們又不是要錢,我父親都捐了一百多件國寶還在乎這點錢,我們要的是理,捐就是捐,借就是借。最終錢給還是沒給我現在都不知道。

藝術評論:原來是這樣的一個背景。你爸爸去世是多大歲數?

龐叔齡:62歲。所以我說我爸爸真的是給這些畫害死的,如果沒有這些畫,我們家不會這樣子。我爸爸也不會過世得這麼早,我也不會吃這麼多苦。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東方早報網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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