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是個質數。
這是我第一眼看到這個刷屏數字時的本能反應。質數，也叫素數，是一些很不通透的數字，油鹽不進，有點軸。我還在第一時間運算了下，確認它就是一個質數。
是有多無聊。
後來有人換了個角度：251=1+250。豁然變得通透、簡潔，寓意豐富而淺白。當然，究竟哪個是1，哪個是250，現在看還不一定。
那個被關了251天的華為前員工李洪元，在我看來多少有點軸。在這幾天的輿論風暴中，他有時候像螳臂當車的1，有時候像個一般意義上的「250」。
李洪元的有些想法，我用「稀奇古怪」來形容。比如說他在辦公室堵住大老闆任先生掉那幾句書袋，「如果當初范睢，是通過魏冉向莊襄王進言會可能嗎？」是神馬話？琅琊榜看魔怔了？「逢人便說城裏趙老爺和我說話了」？
李洪元最新的表態，有些未能證實，也有些未經求證就被刪了，被評論說，表忠心、雞賊、懦弱，之類。
我不想對這個前華為員工做道德上的評價。以一個人的力量對抗實力無窮的龐然大物，他的很多反應都是可以理解的。當然，任何人都可以以自己的審美、倫理選擇是否同情一個人，關鍵在於，這個人是什麼德行與我或公眾關係最小。
有這麼一個帖子。我相當同意其中的簡單分析。當然，可以說這個人很厲害，但我覺得更準確的描述是他對風險估計得很足。可是一個人做自己認為正當的事情，為什麼會把風險估計得很足呢？是什麼讓他意識到了這種風險？你猜猜看。
反過來，也可以說，這個帖子裏描述的，在另一個平行宇宙發生而沒在我們整個宇宙現實發生的事實，表明了某種大概率的風險。在有更多事實披露之前，任何指控當然都顯得虛無，但人們的恐懼和擔心清楚實在，那就是某種地方政府和大企業的合力，會讓企業的兇惡和權力的兇險，都無可防禦。並非沒有先例，比如有人提到韓國的三星。三星的例子證明，政商合力會傷及的也不會限於自己的前員工。而且，韓國的體制安排已經對這種力量有足夠的抗衡空間。換在一個法治、輿論監督都孱弱許多的社會，它的殺傷力會更大。
某種意義上，這也是我們應該反對全民支持某個企業，反對國家扶持庇護某個企業，反對國進民退的理由。你眼含熱淚用血汗錢支持的，說不定哪天就是踩在你臉上的一隻臭腳。
我看新聞時，看到李洪元妻子從朋友公司電腦找到錄音時就愣了一下。把幾個文本對照起來看，很容易感覺到，這裏面還有未及觸碰到的不可描述。這些與我和公眾關係最大，而且，不僅僅是半戲言的「華為做下事，納稅人出錢賠償」。
一件新聞出來，吃瓜群眾要能辨別哪些是真正值得關注的點。前兩天刷屏的宇芽被家暴案，最吸引眼球的是破口大罵渣男、埋怨宇芽瞎眼的爆款文，但真正值得關注的，不是追問警方為何處置不力，立法如何跟上麼？
「251」這個新聞，我也是到下午，才看見了一篇說在點上的評論，是南方都市報的。標題是《華為「251事件」：應調查是否存在報假案、作偽證和誣告陷害》。
我轉發的時候加了一句：「我還以為這是一個不言自明的事」。
這件事的影響，可能比很多人感知到的要大些。它讓很多人從一種虛幻、深度投入的熱情中冷靜了一點。比如我看到也被關着的孟晚舟女士剛剛寫了一封很有溫度的公開信：《你們的溫暖是照亮我前行的燈塔》。看網友留言，她感受到的溫暖比起從前大概弱了很多。
一種執拗的情感是不能用說理改變的。能改變一種情感的，是另外一種情感。在這裏，是一種被侮辱和被損害的感受。畢竟，代入一個被修理的社畜，相較代入一位英雄，對大部分人來說，都要潤滑多了。
又：在我寫這些字的時候，看得到有關此事的帖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亡，消失到一個叫「404」的異度空間去。這其實就是臭腳踩在臉上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