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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女生:懷念那些在香港中文大學讀書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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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nie家裏條件在香港不算好的,她也不太講究吃穿,但是她從不吝嗇對他人的好。她每周回家都給我帶她媽媽煲的湯,有時候也帶一些家裏做的好吃的菜。我有次發燒,她特別擔心我,幫我買藥、帶飯,還特地從家裏帶來了溫度計給我量體溫。剛去香港的時候,我經常什麼也不懂,她就教我怎麼用廣東話買東西、怎麼在網上訂自習室。最有意思的是,我的廣東話作業她也不會做,我們倆只好一起在宿舍查字典做題。

2012年8月,我第一次來到香港,來到馬料水邊的香港中文大學。

在此之前,我對香港一無所知,港劇只看了一兩部,粵語歌也沒怎麼聽,更不關心香港的政壇新聞。但是,我和每一位剛剛結束高考,來到這座陌生城市的大陸生一樣,內心充滿着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期待。

幸運的是,當年的香港中文大學給了我最大的溫柔和包容。

第一天在大陸本科生聯合會(MainlandUndergraduate Association,MUA)的迎新營報道,被分到一個小組。香港迎新的傳統,帶隊的學長和學姐被稱為‌‌「組爸‌‌」和‌‌「組媽‌‌」,新生們則是‌‌「組仔女‌‌」,互為‌‌「組兄弟‌‌」、‌‌「組姐妹‌‌」。我在這個‌‌「組家庭‌‌」中,認識了大學的第一批好友。這個偌大的校園不再那麼陌生,但是好像對‌」香港‌‌「還是沒有什麼概念。

中大是書院制,新生在開學前都會被分到不同的書院,還要參加書院的迎新活動。和MUA迎新營不同的是,書院迎新活動是大陸生和本地生一起,三百名大陸生被分散到幾千名本地生中。當周圍的人都在講我完全聽不懂的廣東話,有一些不自在的我才真的意識到,我來香港上學了。

我的local組媽叫怪獸,是一個普通話不太好的香港人。除了迎新營的時候我被分到她的組裏之外,我們倆並沒有過多的交集,既不是來自一個地方,也不是一個專業。但是她總是非常真誠用心地照顧組裏的每一個學弟學妹,不計回報。

當時我很想學好廣東話,她就不厭其煩地幫我練習,糾正我的發音。‌‌」我係xxx‌‌「,這句簡單的自我介紹,我一天內在她耳邊起碼重複了幾十次,最後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她還是很耐心地幫我糾正。有時候我想偷懶,就開始跟她說普通話,她就說‌‌」你要多練習一下廣東話,這樣才能進步‌‌「。

因為我是大陸生,怪獸格外照顧我。每逢傳統節日,她都會給身處異鄉的我帶點小禮物,中秋的月餅、端午的粽子,四年大學,沒有一次落下。她喜歡在禮物上貼小紙片寫幾句祝福的話,經常還會附贈上我的肖像畫,說實話畫得還蠻丑的,但是又丑得很可愛。

我的local室友叫Connie,和我一屆,是我見過的最學霸的香港人。香港人表面上總給人一種功利的感覺,不管是學醫、法律還是金融,似乎讀書只是找到好工作的途徑。但是Connie不一樣,她讀書完全出於熱愛,沒有絲毫名利的成分。每當我半夜吐露港夜話結束,回到宿舍準備睡覺的時候,都會因為看到她挑燈夜戰的背影感到一絲不學無術的愧疚。中午她經常困到不行,就趴在桌子上小憩。我說,躺着比趴着舒服,不如上床好好睡會兒。但她怕躺着過於舒服,一不小心睡過了就浪費了學習的時間。

作為室友,她十分照顧我的作息。晚上我12點多就睡了,她會主動去關燈,然後自己用小枱燈學習。我說過好幾次,不用關燈,我開燈也睡得着。但是她總是怕影響我睡覺,堅持關上房間的大燈,偶爾出去上廁所也都是非常小心輕手輕腳的。

Connie家裏條件在香港不算好的,她也不太講究吃穿,但是她從不吝嗇對他人的好。她每周回家都給我帶她媽媽煲的湯,有時候也帶一些家裏做的好吃的菜。我有次發燒,她特別擔心我,幫我買藥、帶飯,還特地從家裏帶來了溫度計給我量體溫。剛去香港的時候,我經常什麼也不懂,她就教我怎麼用廣東話買東西、怎麼在網上訂自習室。最有意思的是,我的廣東話作業她也不會做,我們倆只好一起在宿舍查字典做題。

我的一個local組兄弟叫Andy,其實他已經在美國讀過一個數學的本科學位,但是覺得數學沒意思,想當醫生,於是又回香港學醫。這對當時一切都按部就班的乖乖女我來說,簡直太酷了,忍不住總是問他很多聽起來很傻的問題,但他都非常耐心地回答我。Andy說話輕聲細語,迎新營玩遊戲的時候我聽不懂規則,他也會慢慢翻譯給我,像一個溫柔的大哥哥。

我入學的時候,香港的反國民教育運動正如火如荼,local組兄弟姐妹們也會經常提起。政治冷漠的我完全搞不清狀況,Andy很耐心地跟我解釋前因後果,和我討論在香港推行國民教育的可行性,分析香港民眾反對的原因。他理解我的不解,我也贊同他說的理由,所有的對話都是客觀理性平等的交流。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本地生都是如此。我遇到過local帶有一絲酸味地說‌‌」你們大陸生都有宿位哦‌‌「,我的室友在課堂上甚至被local無禮地說‌‌」聽不懂廣東話就不要上這個課‌」。但是,這些都是能用五個手指頭數出來的偶然事件。

說到宿位,中大應該是全香港對大陸生最友好的學校了,保證大陸生四年都能住在學校宿舍。這對學校宿位非常緊張、在外租房貴的要命的香港來說,這項福利價值不菲,且免去了通勤的麻煩。

我還參加了書院的義工隊和學生會。

義工隊裏面有兩個大陸生,一個台灣人,其他都是香港人。當時的中大,是一個兼容並包的學校。我們有着不同的背景,說着不同的語言,甚至有着不同的政治立場,但是我們仍然能夠開放地,去接受彼此,並且願意一起組織各種義工活動。我們去過敬老院陪爺爺奶奶聊天玩遊戲,去過深水埗給流浪漢送便當,也在書院組織過各種義賣活動籌集捐款。

香港的寒假是和聖誕節連着的,而春節往往在第二學期開學後。由於沒買到回家的春運票,有一年春節我就沒回家。本以為一個人在學校會很無聊,但是香港的朋友們卻給了我一個更溫馨的過年氛圍。大年三十,我的朋友Judy邀請我去她家裏吃年夜飯。飯後Judy還帶我去逛花市,花市上賣得是各式各樣的鮮花和可愛的公仔。人潮擁擠,好不熱鬧。

第二天在宿舍,一早就見到local工友,她也是問我過年怎麼不回家,還說我在異地讀書不容易。緊接着香港同學們都陸續回學校了,local組爸媽給我發了紅包,Connie給我帶了家裏的零食。

可能香港給人帶來的是冷漠的金屬氣味,但是中大,卻因為這群小夥伴而散發出香甜的楊枝甘露味。

我生性冷淡,感情的曲線總是波動得十分平緩而且經常延遲,畢業的時候沒有太多捨不得。最後離開中大校園的時候,我拖着大箱子去大學站坐車趕高鐵,習慣踩點的我沒有給自己留一點時間回頭多看一眼天人合一的美景,沒有再多欣賞一下未圓湖和獅子亭,也沒來得及再看一次吐露灣風光。

畢業之後我卻經常想念起那個山頭的象牙塔和山居的日子。香港其他幾所大學幾乎都在比較繁華熱鬧的地方,中大獨隅一座山頭,俯瞰吐露灣,遠眺八仙嶺,整個校園面積比剩下的七所加起來還大,又經常水霧漫山,爬山上課的時候仿佛進了蓬萊仙島,讀書的日子像在修仙,畢業之後又回到了俗世。

畢業三年的我已經不太記得每一家Canteen的味道,記不清隱藏在各處方便抄近路的電梯,也完全忘記了在百萬大道上數過的萬字。但我記得,我在這裏遇到了一群最可愛的香港朋友,和我們在這座無比美麗的校園裏一起創造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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