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聚會之後都下定決心說再也不去了,但過一段時間還是會犯賤,昨天又經不住誘惑去參加了一個小party。去之前反覆叮囑自己沉默是金,然而,一個下午就聽一個戰狼叔講祖國強大了。
我就問:"祖國強大了,是你強大了,還是你兒子強大了?"
他說:"我們應該都比過去過得好吧,這一點都得承認吧?"
我說:"我們是人,我們不是豬,不是比過去吃得多了就是自己強大了"。
他問:"那你說說什麼叫強大了?"
我說:"當你哪天不再談祖國強大了,而是把它說得一無是處,你就強大了,祖國也強大了"。
他說:"做人心態還是要好,要愛國,要看見國家在發展在改變"。
我說:"做人不是要心態好,關鍵是要心好,一個心裏只裝祖國好卻從不裝祖國不好的人,心態確實好,但心不好。"
他臉一紅,一把年紀了被我噎得差點一口氣沒回過來。
其實,我本想說"心態好不是心好而是臉厚",他也許會打我,而這又恰好是我最想談的話題。心好的人往往心態很不好,相反,臉厚的人一定是好心態。
太極大師雷雷被徐曉冬打成狗熊之後,在接受記者訪談時說:"我沒用內力,否則,他就受傷了"。這就叫心態好,你說雷雷的心好嗎?如果雷雷的心好,他就應該這樣說,"經過這次與徐曉冬實戰,才發現我們傳統武術有很多值得需要反思的地方,不認真反思就是誤人子弟"。這就叫心好。同理,詠春大師丁浩被打成狗熊後說自己沒吃飽,這真叫一個心態好,心好嗎?就是不願正視現實和真相,其心已經大不善哉。
什麼叫心好?堅持人性追求真理,也就是心裏裝着愛。什麼叫心態好?就像彌勒佛一樣,無論洪水滔天還是哀鴻遍地,他都一副樂呵呵的漠然置之狀,所以肚子越來越大,容天下之難容嘛。在惡毒傳統文華中最惡毒的一款就是修心養性,少年兒童的心難道不好嗎?怎麼隨着年齡增長還需要修心還需要養性?答案只有一個,人心變壞了人性扭曲了,所以,那人心才需要修一修,那人性才需要養一養,這就是太極、書法、茶道流行的原因。只可惜,修心養性並不是將壞心修好,而是用一種柔情將壞心包裹得體體面面,修心養性也不是將惡性養善,而是用一種精緻將惡性展示得風情萬種。修心養性之後,那心態當然好喲,戴上口罩都還能跳一曲廣場舞。
心態好也是分等級的。上等心態好是開會在前台、照相站中間、酒席坐上席的人,即便壞事做絕也面不改色,即便民怨如潮也閒庭信步,即便全世界都知道也要整個人人擁護。中等心態好是練書法、談國學、喝功夫茶、跳廣場舞、看新聞聯播,只要火沒燒到自己身上,他們都雲捲雲舒。這個群體是上等好心態的左右護法。下等好心態是知足常樂,別人騎馬我騎鹿,與人相比我不如,不妨回頭看一看,後有三個挑腳漢。只要還有飯吃他們都能忍辱負重,這個群體是上等好心態的堅實底盤。從上到下的好心態都是漠視弱者痛苦甚至製造弱者痛苦為舒服,這樣的好心態也叫平庸的邪惡,它是人性之惡的生活方式,這種好心態就是厚臉皮的同義語。
相反,一個有愛的好心人大多數都沒有好心態,資中筠先生因為退化人種的中國教育而夜不能寐,袁立先生因為眾多塵肺病人尚需救助而心急如焚,柴靜先生因為黑霾襲心而奔走呼號,多少良心律師因為沒有配合三缺一的好心態而被吊銷執照,多少正直記者因為沒有堅持政治正確的好心態而慘死黑手,多少文人墨客因為沒有歌頌正能量的好心態而被貼上封條。黃鐘廢棄時,我們這些沒有好心態的時評作者逆風而行,多少次有人猜我一定受到了當局重創才這般疾惡如仇,原來在好心態人心裏只有遭遇了不公才配疾惡如仇。我很想告訴所有讀者一條真理,疾惡如仇未必是遭遇了重創,特朗普還天天疾惡如仇呢,遭遇重創也未必疾惡如仇,那啥的父親被整成狗熊照樣給熏肉敬禮獻花。
今天我又看到張扣扣的央視報道,專家學者都是好心態,不問法制為何不彰,不問當年審判依據是否如實,不問民情為何力挺復仇犯,不問自己作為法學教授是否盡到了為生民立命的道義責任,反反覆覆就一句"冤冤相報何時了,有冤屈要走申訴渠道"。張扣扣確實沒有好心態,不然他又不會一次幹掉三,但我認為他的心不壞,因為他除了幹這三,沒聽說他還犯了其他啥事。如果張扣扣不這樣干,殺母仇家天天都是好心態,你叫張扣扣如何好心態?張扣扣如果真的好心態,那真叫個畜生不如。
是人就應該有血有肉,有順乎人性的愛恨情仇。我承認我沒有好心態,因為我有孩子,我不想她長大後為人渣服務,不想她為人渣站台走紅毯,不想她為人渣倒酒陪笑,不想她從人渣那裏掙工資,不想她為人渣做翻譯官,不想她與任何為人渣服務的人渣為伍。我們的先人因為心態好,所以留下一群人渣天天蹂躪我們,難道我們還要好心態留一群人渣去蹂躪我們的孩子?沒孩子的人當然可以好心態,如果有孩子的人也是天天好心態,那就愧為人父人母。
寫文章也挺累,有時間也想放放假,但停筆這天我的心態尤其不好,坐也煩躁站也煩躁,一寫文章有時真想一筆就戳死人渣,但放眼一看黑壓壓的人渣,哪戳得完。人渣的臉皮一個比一個厚,人渣的心態一個比一個好,走進任何一個人渣堆里,各個都能眉飛色舞講述自己的英雄過往,但只要誰輕輕說一句政府不好,全都沉默了,這就是人渣的標配。沉默一次臉皮就加厚一次,人到中年基本就厚得無形了,就開始喝枸杞茶、練書法、打太極拳,心態一直好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