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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最後72小時,一個王朝如何從內部崩塌?

—宣大迎降,群臣背叛崇禎的第一個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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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李自成兵發北京,在武寧關遭遇頑抗,損失近萬精銳,想到後面還有宣大、居庸等雄關據守,幾乎讓他喪失繼續進軍的勇氣。然而,就在李自成準備打道回府之時,宣大兩府總兵卻送來了投降書。

從寧武到宣大的歷史節點,充滿了勇武與算計。但除了史書紙面上告訴我們的故事,甲申年的春天,李自成這條問鼎之路,很可能發生了一些掩藏在歷史故紙堆之下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寧武是二月二十五日失陷的,大同在三月初一陷落,從時間線看,闖軍幾乎是馬不卸鞍,人不解甲,長驅直入,如果沒有降表鋪就,李自成絕不敢如此奔放。

"迎降"的關鍵在一個"迎"字,這種投降不是被迫的力屈而降,而是主動的出迎。

但僅僅是姜瓖、王承胤迎降,就能決定宣大的命運嗎?答案是否定的。明朝封疆戰守的關鍵人物通常有三人,文官是總督、巡撫,武將是總兵,還有一個是監軍太監。此時大同的"三駕馬車",只有巡撫衛景瑗和總兵二人,監軍太監一直空缺。

……

大同之後就是宣府。宣大兩鎮在大明唇齒相依,但宣府當時的情況又和大同不一樣,宣府坐鎮的三駕馬車很齊全,文有巡撫朱之馮,武有總兵王承胤,另外還有一個重要人物——監軍太監杜勛。

宣府巡撫朱之馮忠正有名,早有跟李闖拼個魚死網破,大不了自殺殉國的決心。闖軍兵臨城下,朱巡撫先是在城樓上擺了香案,祭拜朱元璋的牌位,率滿城文武士紳在城頭痛哭一場。接着告誡官民萬勿投降,不然性命難保,妻女受辱,莫謂言之不預也。然後,朱之馮還非常盡職盡責地巡視城防,犒賞軍民。

但是,他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後面的事沒有一件是他能左右的。

在此過程中,有一件小事非常特別。朱之馮看到城頭的紅衣大炮,就命手下:打兩炮,好歹抵抗一下,就算闖賊把我殺了,也算是盡力了。可是周圍軍民無動於衷。

朱之馮無奈,只好自己拿火把去點引信,隨從親兵連忙把他拉住。拉扯之間,朱之馮瞥見大炮引信罩門已經被人用鐵釘塞住,這才長嘆一聲——大事去矣!朱之馮想拿刀自盡,周圍的隨從親兵還不許他死,要將他擒了送給李自成。朱之馮心如死灰,好容易找了個空隙,懸樑自盡。

為什麼堵炮眼這個小得不能再小的細節如此重要,以至於朱之馮有見及此,頓時失去了抵抗的意志?這是因為,它充分反映了宣府迎降的全盤計劃是多麼周密細緻。

在宣府,能主持迎降大局的唯有監軍太監杜勛。為什麼這麼說呢?一介武夫王承胤只能控制軍事,能插手宣府文、武、錢糧等全面工作的,唯有朱之馮、杜勛。

東廠、錦衣衛有監視文武百官的職責,如此危急時刻,可以合理推測,在王承胤身邊極有可能埋伏着廠衛的暗樁。如果沒有杜勛點頭,王承胤未必敢大馬金刀地送上降表,城頭上的大炮也未必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杜勛是陝西榆林人,與李自成是老鄉,這就很耐人尋味了。三月初八,杜勛身穿大紅太監官袍,八騶開道,出城三十里迎接闖王。這個場面很有儀式感,明朝文人記錄這一條,主要目的是揭露杜勛賣主求榮的醜態。

但這一幕卻蘊含着巨大的信息量。投降是一門學問,是真降還是詐降,是主動還是被迫,敵對雙方要取得互信是非常不容易的。歷史上詐降者不勝枚舉,三國時,曹操在濮陽不就被詐降賺了嗎?就連闖軍也吃過詐降的大虧,闖軍名將賀錦在西進征討西寧時,就被當地土司詐降賺入包圍圈,兵敗身亡。

賀錦被坑死就是眼前的事,如果不取得十足的信任,李自成如何能允許杜勛出城三十里迎接,誰知道對方是不是借着迎接之名,佈置埋伏?又如何能肯定是不是想把闖王賺到城中關門打狗?

那如何證明投降是真的呢?再看城頭上被堵死的紅衣大炮的引信罩門,就是非常精妙的一環。

投降就投降,堵死引信是不是有點畫蛇添足,故作姿態?千萬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在關乎生死存亡的大事面前,沒有一個細節是沒用的。在迎降的接洽階段,按照正常程序,李自成肯定會派出密使到宣府接洽和平接收事宜,這是雙方取得互信的必要環節。

由宣府迎降前後的蛛絲馬跡,不妨做一個大膽的推測:這是一個由監軍太監杜勛主謀,姜瓖、王承胤接洽,聯手將巡撫衛景瑗、朱之馮賣了的局。

宣大本為一體,為什麼大同的監軍太監換了三個人選,都無人上任?假若,馬思理、楊茂林、謝文舉三人都貪生怕死,不敢頂到最前線,那為何杜勛有膽量跑到宣府監軍,直面闖王的屠刀?事實上,杜勛投降的姿態比所有人做得都好,他根本就不是忠肝義膽之人。

時人楊士聰認為,如果不派杜勛去監軍,那即使朱之馮守不住,也不至於有人敢開門迎降。也就是說當時的人已經感到此事蹊蹺。

杜勛到底是勇於任事,還是勇於投降?答案不言自明,在大同監軍太監缺席的情況下,杜勛成了實際上總領宣大兩鎮的監軍太監。他提着腦袋來到宣府,所有的任務似乎只有一個,就是"打開城門迎闖王"。

這也解釋了為何姜瓖、王承胤的降表幾乎同時抵達,姜、王二人的投降也得到杜勛的允許,甚至可能就是杜公公安排的。

二月二十五日晚降表紛至寧武,極有可能是這樣一個故事:白廣恩作為信使提前到達宣大,杜勛以宣大總監的身份,夥同姜瓖、王承胤二人,接洽了這次關鍵的投降。姜瓖被派往寧武支援周遇吉,正好充當前線觀察員的角色,迎降的時機全在寧武關戰事,一旦寧武陷落,早已準備好的大同、宣府兩鎮的降表便次第發出,送往闖王帳下。

那麼,為何杜勛、姜瓖之流沒有裹挾宣大的巡撫迎降呢?有人會說,那是因為文官通常都比較忠誠,君不見從太原開始,一路巡撫都以身殉國嗎?這話有理但未必全對。大同城東百里有座陽和堡,迎降的是兵備道於重華,人家同樣是兩榜進士出身,可見於重華是參與到宣大迎降計劃之中的,這個計劃並未排斥文官。

從山西巡撫蔡懋德算起,繼之大同巡撫衛景瑗、宣府巡撫朱之馮都堅持抵抗,最終以身殉國,說明擋在李自成進京路上的這三位封疆大吏,有着某種共通的內在聯繫,從而導致他們對戰與降的態度高度一致。

……

三位封疆大吏都是東林一脈,最終都被手下文武拋棄,城破殉國,但世間豈能有這麼巧的事?這裏面難道就沒有特殊的背景?

當然有,對於杜勛的首鼠兩端,並非無人懷疑,兵部主事金鉉就上奏:大同已破,只有宣府可以為京師的屏障,朱之馮忠心耿耿,是可以倚重固守的人,就怕監軍太監不能同心協力,壞了大事。結果,奏疏被崇禎壓了下來。

金鉉與朱之馮都是東林同黨,在守衛宣府問題上,他似乎已經察覺到什麼,無奈又沒有確鑿證據,奏疏之中仍是請撤監軍太監的傳統話術。

在崇禎看來,這很像黨爭。不信自家奴婢,難不成信百無一用的書生?在此危急關頭,這樣的奏疏並不能撼動明朝皇帝的路徑依賴。

宣大重鎮的迎降疑雲重重,李自成可能自己都難以相信,這些總兵、太監們,怎麼就將自己不那麼堅定的決心給堅定了,怎麼就將自己不算多的大軍迎過了千難萬險,直到另一座雄關——居庸關的面前。

甲申年的春天,李自成的大軍走過一條鄉村通往城市的路,前面是一片光明和飛揚的土。離京城越近,事情就越匪夷所思。

摘自《崇禎七十二小時》第一章《被出賣的居庸關》

附:

崇禎最後72小時,一個王朝如何從內部崩塌?

來源:慢書房

歷史著作常沉迷於宏大敘事,將明朝滅亡歸因於「歷史周期律」。土地兼併、小冰河期氣候、邊境戰爭、財政危機——這些因素構成了歷史學家筆下的死亡螺旋。

然而,唐元鵬老師的《崇禎七十二小時》獨闢蹊徑,以崇禎生命最後三天為切入點,用懸疑小說般的文字,再現了崇禎人生最後72小時的悲壯與癲狂!不僅呈現了歷史真相,更刻畫了參與其中的各色人物的行為動機、心路歷程與複雜情緒。

崇禎的任性、無助、癲狂與悲哀,官員們的各懷鬼胎——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人性的真實面貌展露無遺。

這本書因此被譽為「明史寫作中以小見大的佳作」

歷史學者張向榮評價道:「此書不做空泛之論,專挖歷史褶皺里的『技術性崩壞』,讓讀者看清:大明之亡,實乃『自己人』織就的羅網,一步步將崇禎拖入煤山的絕境。」

李自成軍隊圍攻北京的頭兩天,京城守軍其實進行了頑強有效的抵抗。闖軍無論欺騙還是硬攻都無法得逞,北京城頭兩晝夜炮聲不停。

然而第三天,北京卻一朝被破

這座天下最堅固的都城,最終從內部被攻破——先是外城,再是內城,開城門者有太監、有勛貴、有文臣也有武將。一場系統性的出賣,將崇禎推向煤山的絕境。

最令人唏噓的是,崇禎不是沒有逃生機會。明朝實行兩京制,南京作為政權備份已等待兩百多年。但南遷之議屢遭阻撓,成為甲申之變的不解之謎。

甚至到了生命最後一刻,崇禎也試圖突圍出城,卻未能成功。

最後只能帶着太監王承恩溜出紫禁城,登上了萬歲山(今景山)。

在自縊前,崇禎做了一系列殘酷的安排。他命令后妃自殺,親手砍殺自己的女兒。那位十六歲的長平公主,在哀求中被他斷去一臂,倒在血泊中。

「以發覆面,無面目見祖宗」——崇禎最後的遺言,既有對自身德行的反思,也有對臣子的憤懣:「然皆諸臣誤朕」。

皇帝死後景象淒涼。據記載,崇禎的屍體亂發覆面,一隻腳光着,與王承恩相對縊死。太監購買了兩幅柳木棺材,將崇禎帝與周皇后的屍體收斂,停放在東華門外的臨時草棚中。

在歷史現場的感受,或許正如郭建龍所言:「讀罷此書,讓人三日無法釋懷。」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崇禎七十二小時》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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