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人民的慈父巴沙爾·阿薩德收拾細軟提桶跑路了,有人分析說阿薩德失敗的一個重要原因是這兩年他對敘利亞政府軍進行大裁員,可惜裁軍裁到大動脈,一沒有給夠還留下幹活的人待遇,二沒給裁掉這些人足夠補助,這些人離開軍隊找不到工作養家餬口,除了空有一身戰鬥素養別無所長,於是加入反對派,他們不僅加入反對派還帶去不少情報,這才使得反對派武裝一日千里。
其實裁軍不是給個通知讓這些士兵收拾鋪蓋卷回家就完事的,歷史上裁軍裁出事,影響到自己統治的案例不勝枚舉,可以說裁軍稍不留神就給自己惹來了一堆麻煩。
為了讓裁軍變得安全,首先要裁掉那些遠離戰場,思鄉心切的士兵,他們脫下軍裝後一定會歡天喜地,不能出任何么蛾子。這裏劉邦在楚漢戰爭後的裁軍就是一番教科書般的做法,劉邦在對項羽作戰的過程中,兵源主要來自三個地方,第一個是蕭何在巴蜀徵發的農民,第二個是自己在關中地區徵召的兵員,第三個是韓信、張耳在齊國、趙國訓練的軍隊。而劉邦和項羽作戰的主戰場集中在東部的淮泗地區,這些士兵的故鄉——巴蜀、三秦之地,並未遭受刀兵之禍,一直都比較安定。
那就意味着這些士兵被裁軍之後,有家可歸,而且這麼多年打仗沒回家,士兵們的思鄉之情溢於言表,因此劉邦裁軍可以說是裁到了士兵的心趴上,他們都歡天喜地的回家了,一個鬧事的都沒有。
◇圖為張說(667年—730年),字道濟,一字說之。唐朝中朝著名文學家、宰相
如果是裁掉了那些家鄉在軍事重鎮的士兵,沒準就會被心懷不軌的野心家們納入帳下,唐玄宗時期宰相張說就跟陛下提出裁軍20萬,那是大唐北方邊防軍的三分之一。這些士兵本來是用來防禦北方的突厥人等遊牧民族,現在打了這麼多年仗,遊牧民族的有生力量已經損失的七七八八,沒有實力再對唐朝進行大規模作戰了,此時朝廷再養着這些士卒就是純消耗國家財政。所以讓這些精壯漢子回家種地,朝廷既能減少國防支出又能增加稅收,一舉兩得。
◇圖為安史之亂示意圖
然而張說的另一項改革是改府兵制為募兵制,面向全國的所有青壯年公開招募,不問背景資歷,並提供優厚待遇,有很多士兵因為家鄉就在附近一帶,看到朝廷的告示後很多都沒回家,而是找各地節度使重新上崗,而且他們這次再就業是「只知有大帥,不知有皇帝」,於是大帥們眼珠一轉就動了歪心眼,一個叫安祿山的節度使起兵造反,釀成長達8年的安史之亂。
◇圖為文彥博(1006年10月23日-1097年6月16日),字寬夫,號伊叟。北宋時期政治家、書法家
除了注意裁撤士兵的籍貫外,還得考慮到這些人的待遇問題。宋仁宗時期宋朝和西夏的戰事平定,而北方還保留着大量軍隊吃財政飯,宰相文彥博與樞密使龐籍經過一番商議後提出了裁軍八萬的提案,此言一出,朝野一片譁然,畢竟一次裁8萬人實在是太多了,就連仁宗皇帝也擔憂士兵們會不會揭竿而起。於是反覆要求文彥博給出具體的裁軍方案,保證給那些退伍兵的待遇給足,消除了一切可能性危險後,裁軍計劃才得以推進。結果是士兵們歡天喜地的拿着補貼回家種地,朝廷少了軍費支出又多了稅收,雙贏。
◇圖為王處直墓彩繪浮雕武士石刻之一圖由馬戲團長拍攝提供
反例則同樣出現在唐朝,中唐時期藩鎮割據,唐憲宗晚年河北三鎮降服,不多久憲宗駕崩穆宗即位,新皇帝認為天下大局已定,沒有必要再耗費過多的人力放在治理藩鎮治安上面,於是在大臣蕭俛、段文昌建議下「銷兵」,即要求地方藩鎮裁撤軍隊,同時因為中央財政緊張,只給這些士兵很少的撫恤金,大頭都由藩鎮自己出。
可是自打安史之亂以來,這些軍人世代為兵,不懂生產,不會經商,除了砍人沒有一點生活技巧,被裁之後一定是衣食無着。士兵們一聽自己領不到軍餉,無一例外的在罵皇上,盧龍節度使朱克融見狀煽風點火,給大家指兩條路,一條路是聽從朝廷安排,從此解甲歸田;另一條路就是聯合其他節度使,組起武裝部隊一同抵抗朝廷。不用想也知道士兵一定選後者,最後朝廷調來兵馬費時費力才解決了叛亂,花的錢要比不裁軍還要多。
◇圖為反映西南戰爭的浮世繪作品《鹿兒島城山戰爭之圖》
同樣因為待遇問題引發的造反還有日本西南戰爭,明治維新後日本重新編制常備軍,解散原來個藩的藩兵,這些藩兵主要是武士階層,被解散後政府只給了很少的遣散費,而且武士們常年不事生產,這點遣散費也很快就賠光了。本來自己的生活就沒着落,再加上自己參軍、帶刀的特權被剝奪,這些武士們相繼發生叛亂。其中最嚴重的是薩摩藩士族推舉西鄉隆盛為首領揭竿而起,自此打響了日本歷史上最後一場內戰——西南戰爭。
在裁軍的時候還需要注意一個問題那就是「公平」,這兩個字背後涉及到多方的博弈,也要注意裁軍時做到公平,不能有針對性的對某一方實力派裁的太狠。
◇圖為1929年1月,參加編遣會議的全體委員在南京的合影。前排左五為馮玉祥、左八為蔣介石、左九為閻錫山、右三為李宗仁
◇圖為1929年8月,在南京召開全國編遣實施會議期間,馮玉祥、蔣介石、閻錫山的合影
民國時期在南京國民政府完成北伐後,全國軍隊已經達到了84個師,200多萬人,大部分分屬於中央軍、西北軍、晉綏軍、桂系四大派系,1929年1月,蔣介石牽頭組織眾軍閥裁軍,計劃將全國軍隊縮減到80萬人。四大派軍閥表面上都贊成裁軍,實際上各自心懷鬼胎,都希望多裁別派軍隊,少裁本派軍隊,由於沒法達成一致,四大派在裁軍會議上針鋒相對,矛盾迅速激化。
◇圖為入關後進入天津站的東北軍
宣佈裁軍不到兩個月,桂系的李宗仁就和蔣介石兵戎相見,蔣桂戰爭爆發,隨後馮玉祥又和閻錫山合兵一處宣佈造反,爆發了中原大戰。老蔣雙拳難敵四手,只能拉攏東北軍閥張學良,最後是做出十足的誠意,許諾把華北地區和平漢鐵路交給張公子運營,才換來奉軍入關一錘定音,馮玉祥閻錫山紛紛宣佈下野,才平息了這起內戰。
回過頭來看阿薩德的失敗,他踩的雷主要是士兵待遇問題,只顧着節省開支裁軍沒給士兵足夠的撫恤,才導致被裁的士兵加入叛軍,省下來的錢先進了阿薩德腰包里,現在有可能又轉到大帝賬上了。敘利亞全國收入只有20億美元,不到半個密雲縣。把一個2000多萬人口的敘利亞治理的趕不上50多萬人的密雲縣,這個水平還想削減士兵待遇,那養不起士兵不奇怪,逼得士兵加入叛軍就更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