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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密:八九六四,他從北京搶回了上千條人命

—八九六四,他從北京搶回了上千條人命

如今當我成為外交部主管記者後,看到在被解除「絕密」公開了的與「天安門事件」有關的外交文件時,感到非常驚訝。 這不就是那時,他和我說過的話嗎?
再會

1月6日,新的一年迎來了曙光。 我給赤木先生打了電話。

已經退休的他,現在已經74歲了,但他的聲音聽起來比我想像的要更有活力。 他現在住在成田機場附近的千葉縣。 當我告訴他我想去看他時,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赤木先生既沒有逃避,也沒有氣餒,還邀請了當時在北京一起工作的維修員的同事「喚醒記憶」。那位原維修員,當時有詳細的筆記。

八九六四,他從北京搶回了上千條人命

赤木先生一邊追溯着當時的記憶,一邊開始淡淡地講述。

中國職員的眼淚

1989年2月21日,赤木作為全日空的航運管理者赴任於北京。

同時,他也是一名進修人員,在作為航運管理者的工作間隙,還在當地的大學學習了中文。

八九六四,他從北京搶回了上千條人命

他還與中共派遣的當地工作人員一起工作,那些中方工作人員都能說一口流利的日語。

天安門事件發生在赤木被派到北京四個月後。

這是由前改革派中共總書記胡耀邦4月15日去世引發的,胡耀邦曾因受到保守派的批評而失勢。以此為契機,學生們在天安門廣場舉行了一系列紀念集會,要求恢復前總書記的榮譽,但他們的要求逐漸轉變為要求民主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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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赤木就讀的大學裏,學生們也舉行了集會,通過口口相傳和牆報,各種信息開始流傳。他預感到會發生什麼事。

那一瞬間,就如同在沸騰的水從鍋里溢出來之前,被潑了冷水一樣。6月4日,人民解放軍終於向本國人民開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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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木先生也聽到了子彈飛來飛去的聲音。 他很清楚,他們正處於迫在眉睫的危險之中。 他說,他永遠不會忘記與他共事的一位目睹此事的中國員工的眼淚。

雖然是知心的同事,但實際上是為了監視外國人而被派來的女性工作人員。她們紅着眼睛哭着說:」這樣的話,中國將落後世界50年了。」

雖處在事件之中,卻反而沒有任何消息源。

赤木先生至今還記得從香港來的航班到達時的情景。在北京機場工作的中國人,從飛機上拿出供乘客讀的香港發行的中文報紙,貪婪地讀着。即使在嚴格的信息管制下,人們也會在「漏洞」中尋求真相。

被槍指着頭,卻忍不住說「謝謝」

北京確實是一個 "戰場"。

在對外公佈的外交文件中,記錄了子彈飛入幾名日本大使館工作人員的家中,一名日本攝影師被子彈打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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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解放軍的槍口也對準了赤木先生。

那是發生天安門事件4天後的6月8日深夜的事。赤木剛剛送完避難航班,準備回到自己在北京的家中。

在天安門廣場東北約七公里處的一個叫三元橋的地方。他乘坐同事駕駛的麵包車時,突然被幾十名武裝士兵擋住去路。

被自動步槍的槍口指着,他們被命令從麵包車上下來,會說中文的維修員同事說明了情況。距離赤木鼻尖30厘米左右的面前,就是槍口,而端着槍的,是一名臉上還殘留着稚氣的士兵。

赤木一下子脫口而出:「謝謝,謝謝!」

他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態。 年輕士兵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

士兵們還嚴厲詢問了他堆放在車裏的專業無線電設備和飛機維修工具。 在宣佈戒嚴,軍方以武力鎮壓平民的時候,對這些物品產生懷疑是很正常的。

一邊被槍指着,一邊被檢查護照,時間似乎停止了……

最後,一個貌似上級軍官的士兵說:「走吧!」

終於,被釋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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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赤木等人的麵包車又被檢查站攔了一次,才得以回家。 這次是個警察,他用手槍指着赤木等人。奇怪的是,在面對大型自動步槍後,他們對小型手槍毫無畏懼之感。

和他在一起的一位同事後來說。

「喂,赤木。 在這種情況下,你不能說『謝謝』」。

「沒辦法,這就是我對中文的了解程度。但你想想看。中文的『謝謝』如果用漢字寫,就是日語「道歉」的意思。」(注,日語的道歉是「謝る」)

「我其實想說:『對不起,我沒有做錯什麼。』」

後來,這成了他在朋友間的笑談。

是規則,還是……

赤木所說的「破壞規則」事件,就在這種情況下發生了。 全日空為撤離北京的日本國民,加飛了一架波音747,也就是巨型機。 (以下簡稱B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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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一位機務同行的記錄,共加開了5次航班,使用了兩種B747:SR用於國內航班,LR用於國際航班。

赤木就是在其中一次指揮SR時「違規」的。

作為臨時航班的航行管理者,赤木在計算了乘客、貨物以及燃料等重量後,發現飛機重量比最大起飛重量限制超過了2、3萬英鎊(約9~14噸)。

依據航空法的航行規程很嚴格,這樣是根本無法起飛的。

赤木困擾了。是讓乘客下飛機,還是丟下行李?

那時,北京機場全日空的事務所前的走廊的景象浮現在他眼前。槍彈飛來飛去的時候,在大使館的巴士上,好不容易才避難的在留日僑們排成了長隊。大家都想儘快離開北京。赤木想,就這樣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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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雖然違反了規定,但他相信不會有問題。 原因是B747的性能與法規之間存在的差距。

在國內航線用機體B747SR的航行規程中,載有乘客、貨物以及燃料等的最大起飛重量約為58萬英鎊、263噸。但實際上,以B747的動力超過70萬英鎊也沒關係。國內航線飛行距離短,燃料消耗少,着陸時過重的話,接地跑道時輪胎有可能損壞。因此,在規定中故意抑制最大起飛重量。

像這次這樣作為國際航線使用的話,即使超過了國內航線規定的58萬英鎊,也應該沒問題。赤木知道這一切。

在出發前的碰頭會上,他坦率地告訴了機長。

「超重了。儘管如此還是想放飛。」

不知道什麼時候機場會關閉,和時間戰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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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長會怎麼判斷呢?

他若無其事地回答。

「我知道了。赤木先生,請給我兩張負載平衡表。」

負載平衡表是指乘客、貨物、燃料和其他物品的總重量,以及機上這些物品的重心位置的數據,由航運管理者在起飛前提供給飛行員。 根據這些數據,飛行員決定飛機起飛時的速度。

這是一次心照不宣的默契,赤木馬上做了兩份文件。

一張是「官方」的,上面寫的是起飛重量在規定範圍內。

換句話說,這份文件所述並非事實。

另一份文件是根據實際起飛重量制定的「非官方」文件。

這份文件是為了讓機長確認真實的重量。

這是深知B747性能的赤木先生和機長的」秘技"。

明明是違反航行規程的行為,為什麼赤木先生現在要告訴我們呢。

「我覺得時效已經過去了,我想我們的選擇也並沒有錯。當時的判斷的確在巨型客機的性能範圍內。大家齊心協力,一心想讓更多的人避難,那時的機長是真正的專業人士。」

正好趕上!

臨時航班的航行是在定期航班的間隙進行的。

當時北京機場的運行時間是到凌晨0點,所以必須在運行時間內將乘客和貨物送上從東京到達的臨時航班,並起飛。

無論如何,必須要在規定時間內把飛機送走。

赤木雙手捧着作為救援物資從日本運來的杯裝泡麵,贈送給了平時關係很好的北京機場操作室工作人員,「請吃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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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舉讓中方職員緊張的氣氛有所緩和。赤木送面是為了方便全日空的臨時航班,儘量靠近離跑道近的停機坪。這就可以儘可能地節省地面上的時間,儘快讓飛機離開地面。他決心盡其所能,幫助儘可能多的人。

赤木說「在機場全日空的事務所前的走廊里等着的在留日僑們面前,抱着事先準備用的杯麵過去的時候很痛苦,聽到他們說『那些面,不是給我們的嗎?』時,我滿懷歉意。「

外交文件中記載了北京的日本大使館在混亂中採取了破例的應對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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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少日本國民,尤其是留學生中,有很多人將護照放在學校或工作單位,去安全地區避難,因為有危險而無法取回。為此,在協商的基礎上,我們為近50人破例發放了通行證。」

事件發生兩周後,在國會的演講中,當時的三冢外務大臣這樣總結道。

「在極其危險和困難的情況下,除了兩名日本公民受傷外,我們得以將近4000名日本公民安全帶回國內。」

……

」我本來打算把這個故事帶進墳墓。「

我當時和現在都在想,是不是應該寫一寫,但這次我決定在得到赤木的同意後寫出來,以表達一個專業人士在突發事件和悲劇中應該是怎樣的,真正意義上的保護生命的選擇是什麼。

謝謝你,赤木先生。

我覺得11年前酒吧里啤酒的味道終於又回到了我的身邊。

本文作者:NHK記者 渡邊信

責任編輯: 方尋  來源:縱橫日本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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