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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帆:又下雨了——2018年波士頓六四紀念

波士頓。又下雨了。

幾乎每到此日天地同悲。在六月的艷陽里,明明百花盛開夏日炎炎了,一到3號下午就要降溫,有時夜裏九點多,有時凌晨,就開始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連續很久都輕薄短裝了,準時地,下午陰冷起來,在門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身上還是習慣性地穿着薄裙子,回去匆匆加了一件黑色毛外套,卻忘記了穿保暖的長襪,習慣性踩上涼鞋就走出去。

這兩日,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心有所動,心有所感,心有所傷。不會有很多人。除了那些曾經目睹親歷或痛失親人的,大多人已經遺忘,或者不敢記得,或者已經沒有機會記得。說人民會記得,只是一個幻想。人民從來不會主動記得。何況有天羅地網有無數的眼睛盯着,甚至暗中扣緊的槍。

那風暴的中心在狂歡。民間發起,官方助力,全民大撕。這次的主角是抑鬱症良知對抗娛樂暗聞女。主題:義正詞嚴的稅收。比起女星緋聞幾角不可描述,顯然加大了籌碼,貌似社會正義的能量爆滿。那些歷年此時悄悄活躍的問題媽媽問題怪叔叔們悄無聲息,沒有圖像,沒有聲音,仿佛加了消音器和隱身衣。

有人在什麼學者學術群滾動式播放紀念時間地點。仿佛一粒沙落入大海,連浪花都不曾有。平日所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自由與正義是香囊、唇膏,香氣四溢,唇齒美麗。但那不是糧食,不是空氣。他們不需要,因為他們已經不知道痛。或許他們太知道痛了,不敢跨越那條線。麻州徒有海外華人學者學生桂冠之稱。

有人侃侃而談,看到歷史的機遇再次降臨。什麼世界的態度在發生悄悄變化。我欣賞其真誠,感嘆其天真。無論人心還是力量還是國際環境,此時尚不如彼時,轉機何來只有?說到希望,只是種子的希望而已。相信春天會來,卻決然不是當下。能貞藏已不易。

有兩三個年輕人。一個被鼓勵談談感想,說着說着突然冒出一句:請不要拍照錄像,我的家人還沒出來。另一個帶着媽媽來,有人問她聯繫方式,加好友,她嚇得連連擺手。有微信嗎?沒!那是被監控的呀!有fb?沒!她媽媽自豪地說她是學音樂的,某大學,她嚇得趕緊制止,左看右看:媽媽呀!你知不知道這裏會有特務啊!瞧,這才是真實狀態。雖然他們勇敢地跨越了紅線,可是已經心驚膽顫,草木皆兵。他們有足夠的理由害怕,對不對?

華人不死的心臟香港,在維園。雖然香港已經千瘡百孔,可是依然人心不死。學生、市民、媒體,29年,年年此日,燭光照天。有眼睛的,看看吧!有耳朵的,聽聽吧!(五年後回看當時這幾個句子,不勝唏噓。華人世界最重要的六四紀念根據地已經失守)

有人做了這項研究,並在名校開課講。她收到無數辱罵和指責,最常見的是:你是不是中國人啊!你是不是中國人啊!你是不是中國人啊!….也有的聽後愕然,悲憤:『為什麼?為什麼?他們為什麼對我們撒謊?』而她自己,卻因這項研究而身心受傷,是真得受傷。每到此日,她就淚流不止,痛楚不已,無法飲食。我想起那個寫南京大屠殺的女子,症狀類似。那是一個個被撕裂的靈魂和肉體在她們身上重現。

有一個倖存者講了他自己的故事。他們—-大約百萬民眾師生擋住了第一撥軍車進城,可是沒有擋住第二撥。他在第一撥中,也在第二撥中。第二撥沒擋住,是因為這次根本不容許民眾師生靠近,距離有六七十米。他們在一起向前沖。靠近則開機關槍。先向天開,不聽,再打腳下。他們竟然認為是橡皮彈,假的,不會來真的,還是沖,直到有人中彈,倒下。他中彈了,下去了。他說他不是英雄,他嚇壞了,逃走了,沒有堅持在那裏。

就是這位不肯讓我們稱為英雄的倖存者,又講了一個故事。說有位朋友的女兒上高中了,課外作業選擇了研究那年廣場上發生的事,有問題問她,把她嚇得心驚膽顫,不知如何回答,向他求助。我們插嘴,她生活在哪?在美國。是公民嗎?是?怕什麼?不知道。你怎麼回答?他說:『我說,如果你不肯講出實話,那也不要講假話,讓她自己去查。』可是她依然害怕。

怕什麼呢?為何害怕的是受害者不是施暴者?為何已經在自由國度依然害怕?

這就是效果。地球另一端,在自由國度,即便他們的權力的長胳膊伸不到,她依然害怕。即便她緘口不言這麼久,已經開始了新生活,兒女輕輕一個好奇的問號就打破了她煞費苦心守衛秘密的銅牆鐵壁,讓她驚恐萬狀。

我們啊!風雨里瑟瑟發抖的我們,翅膀打濕受傷的我們,雖然驚恐著,依然渴望自由。

有人問我:你親身經歷過嗎?他是基督徒。我反問他:你親身經歷過耶穌嗎?他回答:這只是一個普通問句。那年,我是親歷者。我:Sorry😭

對於那年那事,無論我們是否親歷過否,我們,此後的每一日,就在今日,都在親歷着它的後果。在此意義上,每個人都是它血淚的畸形兒。而我們,紀念它,不獨要那正義實現,還要自由與愛,要把每個人從枷鎖中釋放出來,包括施暴者,光明地健康地成長。特別是我們的孩子們。

在那三分鐘默哀里,有聲音在我心中響起:願真相降臨中國,願正義降臨中國,願自由降臨中國,願愛、和平、和解降臨中國。我們和世界上一隻小鳥一條魚一樣,配享天地間的生存和自由。沒有不配的人民,只有不配的政權。醒醒吧!

回來,幾近夜半。手腳冰涼,又冷又餓。在微波爐里熱了剩飯,幾乎蜷縮著吃完,依然又冷又餓,仿佛這冷與餓不是來自胃部,而是來自某個黑洞。窗外開始下雨,淅淅瀝瀝冷冷清清淒悽慘慘戚戚。我看了一下表,已經凌晨。心中無限悲涼。

題圖來自:劉景燁/大紀元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議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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