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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批被AI剝削的難民誕生了

這是一項無需任何技術的重複性勞動。打開電腦,標註視頻中的人、垃圾桶......

而這項工作被外包給一個經濟破產的國家——委內瑞拉

根據調查,2019年,超過75%的數據被「絕望的委內瑞拉人」標記。

他們當中,包括畢業找不到工作的高材生、失業的工程師、大學老師......很多受過良好教育的人。

這些原本有機會創造更大價值的人,卻只能做着最機械、低廉的工作。時薪平均僅90美分。

我們驚訝發現,人工智能的月之暗面還是由大量的人力來堆成的。

這簡直是那個經典笑話——自動販賣機藏着真人——的現實版本。

說好的科技進步能夠解放人類生產力,高歌猛進的AI能夠取代低端重複、無意義的工作,讓人們能夠從事更有價值的創造性的事業。

結果卻完全事與願違,人工智能並沒有消滅低等勞動,反而產生了更低廉、更重複、更不可見、更沒有尊嚴的勞動。

前面提到的例子,給ChatGPT、自動駕駛汽車背後看不見的龐大數據做餵養、篩選、標記、歸類、審查的人,來自肯雅難民營和委內瑞拉貧民窟。

為谷歌和亞馬遜等公司注釋數據的是烏干達、肯雅、印度的難民,這還是非營利平台Samasource引以為傲的慈善項目,口號是「給予工作,而非援助」。

Samasource慈善項目

永遠在新興資本主義海洋最前沿弄潮的矽谷,為它打工的是無數個被全球體系邊緣的人,是生活在達達布難民營的婦女,她的工作環境令人堪憂——

她穿過巨大的、塵土飛揚的難民營,前往營地中央擺滿電腦的棚屋。她每天辛苦工作,包括視頻分類、轉錄音頻、算法識別……

敲擊電腦的微工作是她為數不多的好一點的選擇,雖然這樣的工作不穩定、艱辛,工資按件支付。辦公環境擁擠不堪、密不透風,佈滿了亂成一團的電纜電線,與宇宙新主人們生活居住的天國形成完美對比。

亞馬遜行政總裁傑夫·貝索斯1小時能賺1300萬美元,一個難民教貝索斯的算法識別1小時僅賺幾美分...

達達布難民營的矽谷援助項目

同樣的故事發生在某縣,一群由低學歷女性、單親媽媽或家庭主婦組成的「媽媽工人」在為電腦餵數據,教會AI,淘汰自己,像好用的棋子,用完即棄。

這些項目通常和「公益新模式」「AI+扶貧」這類美好的詞彙掛鈎。

有人可能會說「有這樣的工作已經很不錯了」「科技帶來的新就業不是挺好嗎」「國情不同不能橫向比較」「讓貧困人群也能自食其力就是慈善」。

但是跳出來看全局,就會發現蹊蹺之處——

一開始奪走工人工作的就是科技,現在科技把工作分解成了工作殘渣,以更低廉的價格給到失業者。

怎麼就成了公益呢?

讓我們先把「科技解放勞動」這句六字箴言放在一邊,仔細看看人工智能究竟代替的是什麼:

AI「復活」史上最偉大的脫口秀大師喬治·卡林做出一場超過1小時的脫口秀專場;

AI生成器輔助寫作出的《東京同情塔》獲得了文學大獎日本芥川獎;

越來越多的本地新聞電視台採用AI主持人;

全球首個AI工程師誕生,碼農或被取代;

全球首部完全AI生成的長電影在洛杉磯首映;

去年荷里活罷工的重要導火索之一就是大製片廠低廉剝削底層演員肖像,編劇作品餵養AI,取代人工...

《AI喬治卡林:我很慶幸我已經死了》

看到了嗎,AI首先取代的反而是創造性工作,把人的勞動變成大數據的養料和耗材,不是科技造福人類,而是人類給科技打工。

就像《後工作時代》的開篇所說:今天,機器在下棋、寫流行歌曲和自動駕駛汽車方面超越了人類。自動化商店允許顧客自行購物結賬離開,無須人工結賬。但在光鮮的表面之下,這種和諧建立在越來越嚴重的壓迫、監視和原子化的基礎上。

作者菲爾·瓊斯精準地指出:

自動化的夢想世界更多是幻想,而非現實。讓數字生活變成可能的不是算法,而是搜尋引擎、應用程式和智能設備背後大量被全球化體系放逐的工人,和他們報酬極低、對身心有害的勞動,而他們別無選擇。

換句話說,自動化烏托邦的實現,最終倚靠的不是人工智能、大數據算法和科技進步,而是廉價勞動力剝削。

走到這一步,跟鮑曼在《工作、消費主義和新窮人》裏提到的弔詭的工作倫理有關,對窮人工作的價值計算不是衡量他勞動真正帶來的企業收益,而是他作為窮人的生活所需。

既然窮人對很少的東西就容易滿足並且不會努力爭取更多東西,窮人的工資應該保持在僅僅維持生計的水平,這樣,雖然有工作,窮人只能勉強餬口,為了生計不停地勞作。

「不工作的人是不道德的」的工作倫理像聖經一樣牢牢刻在人們心裏,不工作的窮人越生活悽慘,那麼有工作、出賣勞動力換取微薄工資的生活就越誘人,窮人就始終卡在最低生存線上生生世世不得超脫。

仔細回顧的話,就會發現每一次科技變革,都會帶來工作模式的巨變,每一次都在製造新一批「非完全就業者」成為幽靈勞工。

杜拜有座城市號稱是完全自動化、清潔能源的智慧城市,滿街都是太陽能板,但是中東地區風沙大,太陽能板上的灰的處理辦法就是僱傭大量更貧窮的外來勞工來掃。

元宇宙」許諾「現實世界完蛋,還可以建立雲上的烏托邦,實現真正的自由平等」,事實上比公平實現更快到來的是低端全球化。

元宇宙遊戲中最機械無聊的挖礦工作成為一大批委內瑞拉人的謀生方式,因為那裏通貨膨脹、沒有就業機會,有良好教育的曾經從事醫生律師等體面工作的人只能通過夜以繼日在遊戲中打金換取報酬。

委內瑞拉人在元宇宙遊戲中當農奴

這些困在難民營、貧民窟和殖民佔領地的工人們,被迫從事的甚至不是完整的工作,而是「微工作」。

「微工作」大多是兼職、計件、遠程進行,工人們在就業和失業狀態之間變化不定,很可能一天之內為無數公司打臨時工,沒有穩定保障,這種風險卻被網站包裝成「靈活性」。

別以為這是多麼遙遠的悲劇,「微工作」離我們很近,其實就是平台資本主義下的各種外包。

這種平台資本的殘酷邏輯正在將本就淒涼的全球勞動力市場,改造成臨時和短暫就業的灰色地帶。

所以人工智能惠及到人類了嗎?可能少部分人類吧。

剩下的是人工廢墟,人工智能把職業分解成一堆任務,剝奪了工作的價值和文化成分,讓「剩餘人口」(即被全球經濟體排除在外的人)成為工作廢墟上的拾荒者。

還在繼續持有科技樂觀主義的人一定是某種程度上的特權者,他們目前的職業尚不會成為後工作時代的犧牲品。

從另一層面上說——「人機交互」的時代確實到來了。不過是更晦暗的「人類雲」「人類即服務」的美麗新世界。

不要問喪鐘為誰而鳴,喪鐘為所有人而鳴。

在熱切投身進步、擁抱未來時,更重要的事情是看見不公平。

責任編輯: 方尋  來源:視覺志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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