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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惠林:再論「金融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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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說告誡世人,「一邊積攢,一邊施財,可稱為道;不把錢當作珍寶,稱為德;獲取和給予適當,稱為義;不求非分錢財使用正當,稱為禮;能廣泛地救濟眾人,稱為仁;支出有度歸還有期,稱為信;得到錢又不傷害自己,稱為智。「用這七種方法精煉此藥,可以長久地服用,使人延年益壽。如果不是這麼服用,就會消減情志,損傷精神,千萬要小心別犯錯。」

金融海嘯是次級房貸和衍生性金融有毒資產所引起

我在3月29日發表於《大紀元》的〈金融危機山雨欲來〉這篇文章,第一天就有近六萬人點閱,到4月6日已突破十萬人,迄5月7日達107056人次,這應已顯示大家很關切該文傳達的信息。其實,該文只不過把我過去以來所發表的相關文章作了綜整,而以往並未獲得太多關心,如今卻突然狂熱起來,是不是凸顯出「金融危機」的確已深深掛在人民的心頭?而2008年那一場驚天動地的「金融海嘯」又重新浮現了呢?

金融海嘯從何而來?

眾所周知,金融海嘯是次級房貸和衍生性金融有毒資產所引起,而金融商品之有毒其實和黑心產品異曲同工,兩者都屬於「商品」,只是一為無形、一為有形,而且都是「不良品」。如果再仔細思量,「商品或物品」的英文為「goods」,而」good」之意乃「好」,故商品本應是「好東西」,如今卻毒害人,因而這些東西實在不夠格稱為商品!話又說回來,無論是「金融商品」或「黑心商品」,都是人製造出來的,進而進行交易、買賣的,不就是人心沈淪由紅轉黑,以致信用敗壞存心欺騙所致。所以,除非「人心向上提升,誠信得以尋回」,否則一定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結局。

有形黑心產品容易理解,但無形的金融(有毒)商品可就費解了,有必要進一步剖析。其實,金融應不應成為商品就是關鍵問題,這不只難說清,可說根本不可能說清楚、講明白。寫到此,我不禁深深懷念蔣碩傑院士,也為他生前未能獲頒諾貝爾經濟學獎而叫屈。因為他畢生就是在捍衛「貨幣的本質」,緊守「貨幣為交易媒介」,要各國央行嚴控貨幣數量。就是當今世人扭曲貨幣的本質,將「交易媒介」的「信用」這種內涵掏空,於是所謂「衍生性金融商品」,如雨後春筍般大量湧現,人們在「槓桿原理」的催眠下大肆進行金錢遊戲,大演「五鬼搬運」戲碼,偌大金融泡沫破滅之後乃身受其苦。所以,可說一切的一切,其實都是「貨幣過多」和對「貨幣角色」誤解惹的禍。我們再由蔣碩傑院士在1982年8月31日發表於台灣《中國時報》的〈「五鬼搬運法」觀念之澄清〉這篇文章談起。

蔣先生在該篇文章中,除了清楚地將「五鬼搬運」和「金蟬脫殼」再仔細解說外,也明確地指出貨幣供給額變動的三大因素,一是財政赤字,二是金融赤字,三是國外資產淨額增加。在蔣先生寫作時論的期間,台灣政府的財政保持盈餘,國外資產淨額增加也不明顯,就是出自銀行的金融赤字有大問題,因而蔣先生乃有「五鬼搬運法就是金融赤字」之文句,如今卻是三種因素一起出現。不論是何種因素,最後都反應在貨幣供給的增加上,而後物價上漲必然被帶動,進而又產生「金蟬脫殼」事實。所以,貨幣供給才是主角,由於其「過量」增加乃肇禍,這裏,至少有兩大問題:一是貨幣供給「不當」增加的三大因素,其「推手」是誰?二是貨幣到底是什麼?

就第一個問題言,可說都是政治力量作祟,我們知道,台灣1980年代中期之後外匯存底猛增系政府不當管制政策所致;而財政赤字即政府入不敷出,舉債度日,多年以來此情景頗困擾台灣,這當然也是政府一手導演的;至於金融赤字,表面上似乎是金融機構沒盡其金融中介責任,然而往往是政治力量指使金融業者、壓迫金融業者,或者政府沒盡到監督責任,甚至於縱容金融業者所致。不必舉以往金融機構被政府壟斷而由政府和民代及特權主導之人盡皆知那段時期,就是新銀行開放設立,所謂金融自由化開步走之際,我們不是時常見識到政府以軟硬兼施手法要銀行低利貸款給有關業者嗎?而「紓困」、「打消呆賬」正是明目張胆的做法。總而言之,無論哪一種「不當」增長貨幣供給的做法,都是政治黑手在指導,都是妄想以「可見之手」取代「無形之手」來調控市場,不讓市場機能自由發揮。

為何政治力量那麼喜歡、那麼自然地扭弄貨幣供給?此與對貨幣的了解有關。今天的人類,似乎都自認知道貨幣,也大都認為貨幣就是錢、就是鈔票。因而「貨幣是什麼?」乍聽之下是經濟學幼稚園的問題,但進一層深思可就會意識到其不單純、不容易,甚至很可能永遠找不到令人滿意的「標準答案」,雖然汗牛充棟的經濟學教科書里有定義,卻不標準呢!

問世間,金錢為何物?

對於貨幣或金錢,蔣先生博士論文的指導教授、已故的1974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之一海耶克(F. A. Hayek,1899~1992),有很精彩的描述,但也似乎沒有明確答案。海耶克說,一般人對不懂的事物,往往因為猜忌而產生厭噁心理,對於貨幣就是如此,尤其因為貨幣是高等文明秩序中最為抽象的機制,這種厭噁心理也就更為強烈。貿易倚賴貨幣,透過貨幣的媒介傳導,個別特定的交易行為,可以在最遙遠的地方,以最間接的方式,造成種種最為一般化、而且也最不容易理解的影響。人類的合作秩序若要延遠流長,就必須藉助於貨幣,但,貨幣也將使引導人群合作的種種機制,覆蓋在一層難以穿透的濃霧之中。一旦以物易物被以貨幣為媒介的間接交易所取代,原本還可以理解的事物便消失不見了,代之而起的種種抽象的人際互動過程,即使是最有洞察力的人,也無法全盤理解。就是因為如此,海耶克才說,貨幣,或者說我們平常所使用的「金錢」,是所有事物當中最難理解的東西,海耶克還將之比作「性」,是人類最不可理喻的幻想所投注的對象;貨幣和「性」一樣,同時令人陶醉、令人迷惘,而且受人排斥。

海耶克指出,討論貨幣的文獻,也許比討論其他任何單一主題的文獻,都要多上許多。很早以前就有人宣稱,沒有別的主題,即使包括愛情在內,曾經驅使更多的人瘋狂;稍微熟悉貨幣類文獻的人,一定可以了解此人的心情。對於金錢既愛又恨的心理,也許更為常見:金錢是自由最有力的寶貝,同時也是最為邪惡的壓迫工具。此一最廣泛流通的交易媒介,在一般人的心中,全面喚起了一種焦慮不安,亦即那種因為置身於無法理解的過程而有的不確定感,而一般人對此又是愛恨交加,因為他們熱切地渴望得到此一過程的某些效果,但,對於其他與這些可欲的效果一起到來、不可分割的效果,卻又恨之入骨。

海耶克認為貨幣制度就像道德、法律、語言,以及各種生物那樣,也是來自於自化(自然演化)的秩序,因此,也同樣受到變異與演化選擇過程的萃煉。然而,貨幣制度終究是在所有自化長成的結構當中,最不令人滿意的產物。海耶克曾舉例說,自從基本上含有自動調整機制的國際金本位制,在專家們的指導下,被由政府刻意操縱的「貨幣政策」取代之後,很少人敢說,貨幣制度的運作有任何改進。事實上,根據人類過去的經驗,貨幣確實並不值得信任,但不是因為一般人所設想的那些理由而不值得信任。而是因為貨幣經歷過的演化選擇過程,比別種制度受到更多的干擾:由於受到政府壟斷貨幣,阻撓市場競爭進行各種試驗的影響,演化選擇機制在貨幣方面,未曾充分發揮作用。

海耶克進一步說,在政府的照顧之下,貨幣制度已經發展到非常複雜的地步了。然而,在此一發展過程中,由於政府從中作梗,幾乎沒有市場試驗,也很少讓市場自由選擇可能適合它的制度。因此,我們到今天還不太清楚什麼是好的貨幣,也不知道貨幣可以好到什麼程度。其實,政府對貨幣發展的干擾與壟斷,並不是最近才開始的,幾乎在鑄幣開始被市場選作普遍接受的交易媒介時,政府的干擾就不斷地發生了。海耶克嚴厲地指責說,沒有貨幣,延遠的自由合作秩序,就無法運行,但,貨幣幾乎自始就遭到政府無恥的摧殘,以致它竟然變成延遠的人類合作秩序當中,干擾各種自動調適過程的主要亂源。除了少數幾個幸運的短暫時期,整個政府管理貨幣的歷史,簡直就是一部詐欺和矇騙的歷史。在這方面,海耶克已經證實,政府自己比任何在競爭的市場裏提供各種貨幣的私人機構,都來得更不道德。海耶克說過不少次,如果政府不再壟斷貨幣,則市場經濟的潛能也許會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海耶克所描述的人對於貨幣之複雜情結,貨幣在促進交易繁榮、人類文明的貢獻,以及貨幣所導致的種種搶奪、鬥爭行徑,如果沒有證據是很難引起共鳴的,而我們可以由《金錢簡史》(The History of Money)這本書得到最好的佐證。該書透過近二千年前小亞細亞西部富裕古國呂底亞發明硬幣以來,人類改朝換代的歷史演進,以錢幣、紙鈔、電子錢幣三大貨幣演化時期為經的歷史陳述,讓我們見識到人生與金錢之間的各種形形色色關係。我們看到羅馬帝國因為善用貨幣而繁榮,也看到貪婪帝王胡亂鑄幣引發的信用崩潰而亡國,也見到金錢被視為罪惡、收取利息有罪的歷史,更讓我們看到了搶奪貨幣發行權而引發的政教爭戰。到了現代電子錢幣時期,的確是又一次的革命性貨幣演變,但對於貨幣到底是什麼的疑問,不只是沒有提出更明確的答案,反而讓世人更眼花撩亂,也更為迷亂,作者所用的「虛擬經濟」毋寧是傳神比擬和寫照,此與「泡沫經濟」同義,僅就我們眼見的信用卡引發的諸項弊端,以及金錢泡沫投機遊戲帶來的禍害來看,實在讓人搞不懂人類究竟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還是一直沒長進?有沒有從歷史中得到寶貴的啟示?

正如海耶克所言,就是因為貨幣神秘難解而且威力強大,乃吸引無數精英投入該領域,身為海耶克愛徒的蔣先生也將之作為畢生研究重點。雖然蔣先生並沒有像海耶克那樣對政府控制貨幣的歷史表示深惡痛絕,也沒有強調這是亂源,更沒說是矇騙和詐欺歷史,也沒有明指政府不道德,但由「五鬼搬運法、金蟬脫殼」的形容詞,其實也可以得知師徒倆的「實質感受」並無二致。

《錢本草》說破「錢是啥?」之謎

不過,儘管政府壟斷貨幣並不恰當,但事實上不太可能去除之,只能要求或妥善監督政府不濫印且嚴控貨幣發行量,而認同蔣碩傑院士的「貨幣只是交易媒介」、「貨幣是流量」有如「人體的血液流動不止」,只承認「狹義貨幣」或許是最可行的!至於使用金錢(貨幣)的世間人,則可取經自一千多年前唐玄宗開元時期的宰相「張說」撰寫的《錢本草》來認識金錢。

張說是唐玄宗時期的宰相,他提醒唐玄宗要果斷行事,及時剷除太平公主,為國平定禍亂。張說三次出任宰相,在名利場闖蕩了40多年,仕途坎坷,曾經因得罪武則天的面首而被流放和貶謫,三起三落的坎坷經歷讓張說的詩文充滿看破紅塵的滄桑感。他歷仕四朝、三秉大政,掌大唐文壇三十年。晚年時(70歲)寫了一篇奇文《錢本草》,文章不長,只二百餘字,但很精闢。全文如下:

「錢,味甘,大熱,有毒。偏能駐顏,采澤流潤,善療飢,解困厄之患立驗。能利邦國,污賢達,畏清廉。貪者服之,以均平為良;如不均平,則冷熱相激,令人霍亂。其藥,采無時,采之非進則傷神。此既流行,能如神靈,能鬼氣。如積而不散,則有水火盜賊之災生。如散而不積,則有饑寒困厄之患至。一積一散謂之道,不以為珍謂之德,取予合宜謂之義,無求非分謂之禮,博施濟眾謂之仁,出不失期謂之信,入不妨己謂之智。以此七術精煉,方可久而服之,令人長壽。若服之非理,則弱志傷神,切須忌之。」

「本草」,就是藥材,把錢作為藥材來論述藥理,讓人嘆為觀止。張說先將「錢」這種特殊的藥材定位為「味甘、大熱,有毒」。錢讓人有飯吃、有衣穿、有房住,保證人們的生存,所以「味甘」。但對錢的追求要有度、要講道,否則便會讓人變得瘋狂,挖空心思斂財,導致「大熱」成了金錢的奴隸。錢是有藥性的,服過頭便會產生副作用,會「中毒」,使一些貪婪的官員最終鋃鐺入獄,甚至喪命。

張說告誡世人,「一邊積攢,一邊施財,可稱為道;不把錢當作珍寶,稱為德;獲取和給予適當,稱為義;不求非分錢財使用正當,稱為禮;能廣泛地救濟眾人,稱為仁;支出有度歸還有期,稱為信;得到錢又不傷害自己,稱為智。

「用這七種方法精煉此藥,可以長久地服用,使人延年益壽。如果不是這麼服用,就會消減情志,損傷精神,千萬要小心別犯錯。」

當今人類對錢的看待及使用已遠離這七種基本倫理道德,無怪乎金融風暴愈演愈烈,實有必要趕緊找回古人的智慧,以免被錢淹沒。

作者為中華經濟研究院特約研究員

責任編輯: 李安達  來源:大紀元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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