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成績」「父母的付出和期望」「通過教育獲得社會承認和經濟保障」,這些來自家庭和文化的壓力,是中國留學生普遍面臨的「圍城」。
此時此刻,在海外各地的高等教育機構中,有超過100萬中國學生學習和生活,接近於每年高考招生人數的十分之一。而在本世紀第一年,全國出國留學的人數還只有3.9萬人。
從2016年起,就有媒體評論說,隨着出國留學從「精英化」逐步走向「大眾化」,海歸已從「黃金時代」逐步進入「鍍金時代」,現在已步入「青銅時代」。
隨之,一些問題也頻繁顯現。留學低齡化、信息全球流通、社交網絡發達等等新趨勢,讓問題更加複雜。大到人身安全,小到遵紀守法,還有在異國必然面對的文化衝突。
留學,不只是讀書考取文憑,這是很多人第一次進入一個陌生世界——仿佛穿越一般。這時候,有些經常被忽視的問題,還需提前準備。
這門課,1萬美元
2023年2月13日晚,美國密歇根州,一名戴着面具的矮個子的槍手襲擊了密歇根州立大學校園。警察趕來前,這名43歲、有多次違法持有武器前科的暴徒一共造成了3名學生死亡、5名學生受傷,傷者中有2名中國留學生。
每次海外留學生出現人身安全事故和案件,無不在國內網絡上引起熱烈關注。隨着海外留學生的人數越來越多,人身安全問題也越發令人擔憂。尤其是當下全球經濟萎靡不振、民粹和保守思潮抬頭,讓留學生的安全面臨新的挑戰。
安全問題專家王學軍提醒說,失業、社會對立加劇等因素,都增加了海外留學的風險。此外,在某些國家,既有的種族歧視問題未見緩解,種族關係進一步惡化,導致種族衝突發生,這都是留學人員需要面對的新的安全挑戰。
與此相對應的,由於中國學生此前生活在國內暴力犯罪率低下的治安環境中,安全意識相對淡薄。
據《中國青年報》報道,一份調查報告顯示,近80%的受訪者不知道或不確定如何應對在海外遭遇搶劫或綁架的情況,同樣比例的受訪對象不知道在校園槍擊、恐怖襲擊中應該怎麼保護自己的人身安全。
針對留學生海外安全的私營機構應運而生。一家在美國的留學生安全服務商宣稱提供出行前安全培訓、日常護衛、心理輔導、緊急救援、24小時諮詢和應急響應等安保服務,收費為每人每年1萬美元。
不過,該機構的創始人也說,「遇到危險時,最有用的就一個字,跑。」
別一不小心,踩上法律的雷
在中國沒人管的事,在國外可能是嚴重的犯罪。
最典型的是持有兒童色情視頻。在國內,因為相關法律的空白,暫時處於無法可管的狀態。而在美國和一些歐洲國家,電腦和手機中藏有兒童色情信息是一項重罪。
今年4月,一名29歲的留美博士後因為涉嫌非法下載複製和傳播兒童色情視頻被捕。他被指控多次非法下載並複製和傳播6到13歲兒童的色情視頻,涉及15項重罪。如果指控全部成立,刑期最長可達110年。
類似的情況,在過去十年裏,也曾多次發生。
有專家提示,由於中國和國外的文化、法律差異,一些在中國家庭中常見的照片和視頻,也可能被認為觸犯反兒童色情的法律。比如中國家長,尤其是老一輩,會分享幼兒的裸體照片,這被視為一種童真可愛的表現,而在美國法律中,則會被視為涉及兒童色情的犯罪行為。
另一種中國留學生經常踩到的雷是版權。
個人在自己的電腦上使用盜版軟件,一般來說在中國不會造成什麼麻煩,但在版權管理和保護更加嚴格的國家,一不小心就可能闖禍。
日本《僑報》曾經報道,有中國留學生向日本同學展示電腦中的「破解版」軟件,結果不光被罰款,還被開除學籍,甚至差點進監獄。根據日本相關法律,明知是盜版軟件而下載、拷貝,可被處以2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處200萬日元,約合10萬人民幣的罰款。
而攜帶盜版書籍、CD,或者在硬盤中攜帶盜版影視、音樂文件,都可能觸犯所在國法律,在機場被發現可能直接遣返。
跳出小圈子
清華大學教育研究院的老師閻琨曾經做過一批留美學生訪談,研究他們在跨文化環境中的適應情況,遭遇的壓力和挑戰。
在訪談中他發現,大多數中國學生的跨文化經歷都伴隨着緊張、慌亂、迷惑和不確定。對留學地的文化、思想感興趣,但生活上卻陌生和疏遠。邊緣化心態籠罩着中國學生,導致了普遍的社會隔絕。
他們中的大多數沉浸在專業學習中,很少與外國人交往;還有很多人自願隔離於社會之外,主要講中國話,社會交往圈子主要是中國學生。
這份調研進行時,是2008年前後,當時,中國留學生數量僅有18萬人。現在,中國留學生已經成為各國留學人數最多的群體,但很多留學生始終困在華人的小圈子裏,無法通過適應當地文化、社區,打開自己的視野。
隨着移動互聯網普及,不少留學生身在海外,卻保持着中國的生活習慣:熬夜刷劇、吃飯點外賣、沉迷手機和網絡遊戲。
另一個或許在阻礙中國留學生打開視野的,是根深蒂固的「卷」。
「好成績」「父母的付出和期望」「通過教育獲得社會承認和經濟保障」,這些來自家庭和文化的壓力,是中國留學生普遍面臨的「圍城」。他們不得不目標明確,步步為營:考高分、拿學位,找一份體面、高收入的工作,甚至準備回國考公務員。融入外國社會、與更多元文化交流,在這張人生藍圖上都只是無所謂輕重的裝飾,可有可無。
不會學習了
在閻琨的訪談中,一個留美的計算機專業學生給出了這樣一個比喻:
「學生在中國學習好象行走於陸地,而在美國卻像翱翔於天空……大多數中國學生在美國的壓力感是空前的。因為學生們都知道在陸地上停下來或者摔跤都還OK,而在天空中停下來或者摔下去的後果都不堪設想。」
在中國教育體系中成長起來的中國學生,出國留學可能是人生中第一次面對學術自治和自由放任。如何獨立安排自己的學業計劃、未來前景,對多數留學生來說很茫然。
有留學生說,和導師提出學業計劃上的問題時,導師給的回覆經常是「你決定吧」或者「這取決於你的進展」,讓人「如墜雲霧,同時又壓力重重」。
焦慮感和挫敗感,可能會因此逐漸成為留學生最大的敵人。在一項關於留學學業的問卷調查中,只有12.27%的學生認為自己應對自如,「比較擔憂」的超過了80%,「非常擔憂」則接近5%。
留學生,曾經是一個閃光的符號,天之驕子中的天之驕子。人們期待它帶來從知識到人生的升華,並確保在未來獲得更多的收益。在過高的期待之下,往往忽視了將要遇到的難題和衝突。
現在,隨着留學進入「青銅時代」,甚至留學投入並不能在就業市場換來對等的收益,它的光環也已漸漸褪去,成為人生道路上的各種普通的選項之一。帶着平常心來考慮留學問題,衡量它的投入和回報,或許更能幫助留學生們和異域擁抱,領會到「開眼看世界」的價值。
中國留學生地圖:
在這些國家,他們都想學些啥?
1美國
中國留學生數量:37.25萬人
留學偏愛專業:數學與計算機科學、工商管理、社會科學、物理和生命學、工程學
2澳大利亞
中國留學生數量:16.58萬人
留學偏愛專業:管理和貿易、信息技術、社會與文化、工程技術、創意藝術、自然和物理科學
3英國
中國留學生數量:12.9萬人
留學偏愛專業:商科、人文社科、工科、傳媒、藝術設計、理科、教育
4加拿大
中國留學生數量:9.86萬人
留學偏愛專業:工商管理、數學、計算機與信息科學、社會與行為科學、工程與工程技術、科學與科技
5日本
中國留學生數量:9.4萬人
留學偏愛專業:計算機、心理學、經濟學、物理學、數學、商學
6俄羅斯
中國留學生數量:3.75萬人
留學偏愛專業:俄語、人文社科、建築、工程技術、藝術、教育
7新西蘭
中國留學生數量:2萬人
留學偏愛專業:商科、理科、人文社科、工程、醫學護理、傳媒
8法國
中國留學生數量:2.84萬人
留學偏愛專業:人文學與語言學、自然科學與運動研究、經濟學與社會科學、法律與政治學、醫學及相關專業
9德國
中國留學生數量:3.99萬人
留學偏愛專業:藝術、商科、數學、自然科學、工程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