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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力雄:哈薩克女服務員用漢話罵人

—烏蘇城裏的椰子樹——回憶新疆旅行見聞 (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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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一年大饑荒,他在流浪途中碰到一個甘肅人。那人從老家帶了一些女人到新疆。那時新疆女人少,甘肅人挨餓,於是有很多甘肅女人願意嫁到新疆,條件是娶她們的人要養她們的父母兄弟。他跟着那甘肅人一塊來了新疆。走到烏魯木齊餓得不行,把身上毛衣賣了七元錢,只能買兩盤拉條子和那甘肅人吃一頓,盤查他的警察還說他投機倒把。

資料圖片:新疆省 Lukqun鎮附近,維吾爾族農民駕駛摩托車。

精河縣屬博爾塔拉蒙古族自治州。到精河縣城天還早,我上街轉。問坐在街邊的一個漢族老人哪裏有古蹟?他說在精河住了四十多年,從沒見過古蹟。問他哪裏有老房子?他反問是政府的老房子還是「社員」的老房子?政府的房子都是新的,社員的老房子哪裏都有。他還是按照公社時期的稱呼,把農民稱為「社員」。

老漢是甘肅平涼人,一九五六年就開始到處闖蕩,打工餬口。青海、寧夏、內蒙都去過。一九六一年大饑荒,他在流浪途中碰到一個甘肅人。那人從老家帶了一些女人到新疆。那時新疆女人少,甘肅人挨餓,於是有很多甘肅女人願意嫁到新疆,條件是娶她們的人要養她們的父母兄弟。他跟着那甘肅人一塊來了新疆。走到烏魯木齊餓得不行,把身上毛衣賣了七元錢,只能買兩盤拉條子和那甘肅人吃一頓,盤查他的警察還說他投機倒把。

新疆農村那時是大隊核算,好處都叫幹部得了。老百姓掙不到錢,因此都不幹活。這邊地廣人稀,糧食不缺,收下來堆在場院沒人打。他是農活好把式,外來人又好指使,於是生產隊給他飯吃,讓他幹活。後來到公安局登個記,說清楚是從哪來的,也就留下了。

大隊核算實行不下去,改成了小隊核算,馬上改觀。第一年每個勞動日就可以分到兩元多錢,第二年又漲到五元多。那時社員不用隊長叫,都會搶着下地幹活。

他是在這兒娶的老婆。二婚的老婆帶着個孩子嫁給他。當時要娶丫頭(指未婚處女)的話,得養丫頭一家人,他那時能力不夠。老漢今年七十六歲,身體不錯,只是老伴癱了,在床上需要他天天伺候,今天是在縣裏工作的孩子回家探望,他才有機會出來轉轉。

我問老漢村裏有沒有維族人,他說很少,大部分是漢族。所以村里漢人基本不會維語。如果村裏有一半維族人,肯定得學維語。現在是維族人學漢話。不過維族人和漢族很少來往。

他說跑了那麼多地方,還是這裏好。缺點只是維族人動不動愛鬧事,他認為只有王震、王恩茂能管住新疆。但他認為維吾爾人心好,見到落難的人總是會幫助,而漢人大多卻會躲着走。

第二天坐去烏蘇的客車。司機是維吾爾人,一路攬客,很多人上車後沒有座位,只能站着。車上播放香港電影的錄像。我觀察一下,沒有一個維吾爾人看。為什麼在維族地區,維族司機開的車不放跟維族有關的電影呢?

烏蘇市屬於塔城地區。我之所以選在烏蘇下車,是因為這個地名有異族味道。但是看到的烏蘇卻無話可說,實在太無特色。一個少數民族為主的住宅小區,草坪上竟立着多株假椰子樹。這的少數民族從裝束到氣質都跟漢人差不多。

旅館服務員看着像漢人,問起來是哈薩克族。我誇她漢語說得好,她說她會哈語、維語、蒙語和漢語,都說得好。我對她肅然起敬。去民族飯店吃抓飯,幾個女服務員也是少數民族,但相互聊天用西北話,還不時罵出「日你媽」,地道的西北腔。

第二天繼續乘車,太陽很熱。客車上的鄰座小伙剛從職業高中畢業,去石河子看女朋友。他說他的同學只有三個找到工作,多數可能最終只能失業。目前很多年輕人都閒着,因為是獨生子女,家裏養着,一時也養得起,至少眼前沒問題。

他的職業高中有維族同學,平時不來往,只是有時在一塊踢球。他說維族人踢球特別野。漢族學生和維族學生之間時常打架。規模大的,雙方各出動上百人。他稱讚維族人團結,只要是維族,不認識的都會幫着打,而漢族經常連認識人之間都不幫。

公路一直與天山平行,一路雪峰綿延起伏。新疆漢人認為自己付出了辛勤勞動,給新疆建設了好的道路,新的建築,先進的通訊。但是在當地民族眼中,在新建築中活動的是漢人和為漢人工作的當地人,公路上跑的車裏乘坐的多是漢人,手機、計算機等也多為漢人所用,因此這些被漢人誇耀的建設是為漢人自己所做,而不是為當地民族所做。

(文章只代表特約評論員個人的立場和觀點)

責任編輯: 江一  來源:RFA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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