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本專欄的上篇文章《許家印與湖北、貴州省委書記們的「政商CP」》中已經提醒過,無論是中共貴州省委原書記孫志剛還是遼寧省原省長唐一軍,他們當年與許家印之間的「政商CP」都是從他們各自當時職務的前任那裏繼承而來。
在展開本文主要內容之前,先提示一個許家印曾經的政治身份問題。外界在介紹許家印時,大都只提他的恆大董事會主席職務,幾乎無人關注他的恆大集團黨委書記職務。為什麼說這一點十分重要呢?我們不妨以阿里為例子。誰都知道馬雲是中共黨員。但他擔任阿里集團董事局主席(董事長)期間,從未擔任過集團黨委書記。值得一提的是,阿里集團的現任黨委書記紹曉鋒進入阿里集團之前的職務是杭州市公安局刑事偵察支隊一大隊大隊長。
上級黨委安排一個警察到阿里巴巴當黨委書記,也反證了被抓之前的許家印不但在房地產市場上被高度倚重,在政治上也是被習近平當局高度信賴。
除了恆大黨委書記這一職務顯少被外界關注,筆者也注意到包括一些中共駐港、駐外大外宣媒體在介紹許家印時,都說他是全國政協委員。而事實上他是第十一屆(2008-2013)全國政協委員,第十二(2013-2018)、十三屆(2018-2023)全國政協常委。
對中共政權有常識性了解的人都知道,政協委員和政協常委之間的區別可是大了去了。如果把人大系統和政協系統的組織架構相比較,那麼(普通)政協委員就相當於人大代表,而政協常委就相當於人大常委。
2013年3月許家印從上屆全國政協委員升任本屆常委之後,就曾有中共外宣媒體介紹說:許家印是本屆全國政協常委中唯一的中共黨員民營企業家,是官方當時強調的在「嚴格人選把關,尤其是嚴把政治關、廉潔關、形象關」的前提下產生的「代表性強、影響力大、在各自領域做出突出成績的標杆人物」之一。
現任中國國家安全部部長陳一新(央視網(2024年10月24日))
而這十二屆全國政協主席是俞正聲。中央電視台旗下的網廣網曾於2016年3月4日轉發了《北京青年報》的文章《俞正聲這一年:曾親自為許家印和貴州「做媒」》,文中說俞正聲注重發掘企業家們投身參與社會經濟建設的積極性。比如鼓勵企業扶貧,與貧困地區「結對子」。當時的恆大集團「結對幫扶貴州省大方縣精準脫貧」就是俞正聲親自謀劃、安排的。為了做好這件事情,俞正聲親自「點將」,找許家印談扶貧,希望恆大能做好這個工作。
我們在本專欄上篇文章中已經介紹了能夠從恆大集團網站查到的許家印與貴州省黨政主要領導人首次親密互動的時間是2016年9月26日,時任貴州省委書記、省人大常委會主任陳敏爾在(時任)省長孫志剛的陪同下親切會見了許家印。但是,筆者進入人民日報系中國共產黨新聞網「地方黨委領導人報道集」欄目的「中共貴州省委書記陳敏爾」部分後發現,其中《陳敏爾孫志剛王富玉會見恆大集團董事局主席許家印》和它前面的《恆大集團幫扶大方縣首批40項重點援建工程和200個農牧業產業化基地項目開工儀式舉行馬飈講話》條目,都是點開之後只顯示出「404 Not Found」一行字。而無論這兩個條目之前、之後的任意一條,點開後則都能正常顯示內容。
因為中國共產黨新聞網上的「地方黨委領導人報道集」內容,都是軟件系統從各省、(直轄)市、自治區地方黨媒網站、比如貴州日報網上自動檢索的,所以對陳敏爾擔任貴州省委書記期間的所有公開活動內容進行有選擇的刪減,一定是貴州日報社順應陳敏爾的要求所為。
可這是為什麼呢?當年是那樣的高調,生怕黨中央沒注意,生怕全國人民不知道,如今怎麼就那麼見不得人了呢?不僅僅是因為許家印已經成了階下囚,更因為許家印在貴州的「扶貧「項目不是造假就是爛尾。關於這方面的詳細內容,日後會有專門文章介紹分析。
不過呢,相比於心虛的貴州省委原書記陳敏爾,當年和時任湖北省委書記蔣超良一同與許家印把「政商CP」炒得情深意長的陳一新似乎是沒有特意要求湖北和武漢的地方黨媒刪除自己和許家印關係的歷史痕跡,並不在乎被外界媒體挖糞。
說起陳一新,給人印象最深的除了他目前的職務國安部長,就是武漢肺炎爆發初期時以時任中央政法委秘書長身份出任的抗擊武漢肺炎的中央指導組副組長。這個指導組的組長時任國務院副總理孫春蘭,到疫區只是「蜻蜓點水」,直到「武漢保衛戰取得階段性勝利」之前堅守在武漢代表習近平「指導」抗疫的只有陳一新。而當時的習近平之所以選擇了他,原因之一是大疫當前,「維穩」高於一切;原因之二就是這位時任中央政法委秘書長兩年前剛剛從湖北省委副書記兼武漢市委書記崗位上離任。疫情爆發時的整個武漢市委、市府的上上下下,除了市委書記馬國強是他的繼任,其他全部都還是他陳一新主政武漢時期的舊部下。
陳一新正式上任湖北省委副書記兼武漢市委書記的具體時間是2017年1月3日。就在當天,牆內在追蹤報道中共高層人事方面常出新意的《財新》就刊登了《兩年三度履新陳一新空降任湖北省委副書記》一文,內容中近乎直白地向讀者提示:陳一新是習近平的政治親信。
文章介紹了陳一新當年在浙江省委辦公廳任職期間先後與張德江、習近平、趙洪祝三任浙江省委書記有交集。而正是在習近平主政浙江期間被提拔至正廳級的省委副秘書長兼省委政策研究室(省政府發展研究中心)主任。
文章特別強調,(習近平上台的)中共十八大後,陳一新仕途加速。2013年6月,由金華市委書記轉任溫州市委書記,2014年底,躋身浙江省委常委,成為副省級幹部。2015年12月,躋身副省級剛滿一年的陳一新獲得重用,平調轉任由習近平擔任組長的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辦公室專職副主任。但上調中央剛滿一年,他就再次履新轉任湖北省委副書記、武漢市委書記,這是他兩年之內第三度履新。
介紹完陳一新如上升遷路徑之後,《財新》文章又進一步提醒讀者:「中共十八大以來,多位來自浙江黨政系統的高官獲任要職……。」
我們本專欄的上篇文章里介紹了蔣超良擔任湖北省委書記三年時間裏至少與許家印有過三次親密互動。而只在武漢市委書記位置上坐了一年零兩個月時間的陳一新,至少兩次熱情邀請許家印造訪武漢市。
有記載的蔣超良與許家印的首次相見恨晚是2017年6月6日。而按照當時恆大集團網和當地長江日報融媒體的報道內容,此前一天,許家印已經與湖北省委副書記兼武漢市委書記陳一新及時任市長萬勇「親切會見」。而蔣超良等與許家印會見時,陳一新和萬勇均未有出席。
從這種會見先後次序安排上看,許家印這一次造訪武漢的邀請方應該是陳一新代表的武漢市委和市政府。
我們在本專欄的上篇文章中也已經介紹過,蔣超良與許家印在武漢當地的第二次親密互動發生在2018年10月26日。而按照湖北和武漢地方黨媒的介紹,2018年年內許家印至少去了兩次武漢。第一次是當年3月中旬。
大武漢客戶端曾於2018年3月17日發表報道文章《「武漢校友」許家印回漢,陳一新邀約參與長江新城規劃建設》。作者是長江日報的記者鄭汝可。
澎湃新聞當時轉載此文使用的標題則是重點強調了許家印此行是「受武漢市委書記陳一新邀請回漢……」。
說明一下,這個所謂的「長江新城」是陳一新到任武漢市委書記後由他命名的。說是要對標上海浦東和河北雄安。
新浪財經曾在2020年初發表《許家印和孫宏斌的武漢之戀》一文。文中說:2017年武漢來了個新書記叫陳一新,新官上任燒了三把火。第一把招才引智;第二把勾勒長江新城新版圖;第三把留人,大學生買房打折。
在第一把火的指引下,「資智回漢」運動搞得轟轟烈烈。武漢教育發達,改革開放以來累計培養了300多萬高校人才……。校友名單一拉,陳書記知道商機無限。他說,邀請優秀校友回漢,要有政策支持,也要有情感引導。於是,自稱武漢「一號打工仔」的陳一新,今天找許家印吃飯,明天約孫宏斌東湖騎車,後天可能在和雷軍嘮家常……。
陳一新的第二把火——勾勒長江新城新版圖,要在三鎮之外建「第四鎮」,再造一個新武漢,這個宏偉藍圖不能沒有地產商參與。2018年3月中旬,許家印和陳一新面談甚歡。聊到長江新城的規劃時,許老闆表示,自己是武漢科技大學校友,也算半個武漢人,希望抓住機遇,積極參與長江新城規劃建設,加快項目和產業對接。
此後「資智回漢」在許家印的母校舉辦武科大專場,恆大簽了科技旅遊城項目,投資額500億,另外投資600億元成立恆大-長江新城文旅健康科技產業基金,專項服務於長江新城規劃區域內與恆大相關的文化旅遊、健康養生養老、高科技等戰略新興產業。
不過呢,文章挖苦說:和許家印會面後沒幾天,也就是3月底,這個「外來和尚」風風火火幹了14個月後調離武漢,調任中央政法委委員、秘書長。
仔細品讀,如上這篇文章無論對許家印還是對陳一新都不是歌詠而是諷刺或調侃。而後續的故事呢?我們本專欄的上篇文章中引述了一家牆內媒體的評論文章《蔣超良、許家印與政商闌尾》中的一處精彩內容:蔣超良擔任湖北省委書記期間曾與許家印有所謂「政商CP」組合,「但最後卻變了味道」。從2016年蔣超良主政湖北開始,他與許家印每年的互動都充滿柔情蜜意……。然而,蔣超良與許家印這段「戀愛」結出的果子,就像「半吊子過山車」。舉例來說:……恆大科技旅遊城:投資幾十億,建到一半沒人接盤;恆大時代新城:業主首付幾十萬,貸款還到「地老天荒」。2019年開盤,至今交房無望,有市民哭訴:「買的時候覺得有書記背書,結果買到了『政商闌尾』(比爛尾更糟糕的工程)!」
時評人徐客為此在他的評論文章中提醒道:「市民提到的這個(為許家印)背書的書記,除了時任湖北省委書記蔣超良,似乎還有一個時任武漢書記陳一新,而且恆大(湖北的)這些爛尾項目都在武漢,陳一新曾經經手。」
其實,海外媒體早在去年4月唐一軍被抓後即有文章關注到了陳一新也和唐一軍一樣,心底里揣着與許家印老闆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比如去年4月14日的萬維讀者網上就刊登了《恆大美女特供常委打成一鍋粥》一文,說是中共前司法部長唐一軍4月2日在江西省政協主席任上落馬,財新網兩天後報道唐一軍案涉恆大許家印案,不過報道隨後遭刪除,原因顯然是事涉敏感。北京官場流傳,唐一軍與現在習近平身邊的大紅人、國安部部長陳一新是鐵杆老友。而陳一新也和恆大許家印交好,此次要財新刪文,恐是陳一新出手滅火。
文章引述海外時評人士王貢的分析:……陳一新在內鬥中助習有功,如今是習倚重的國安打手。而習實際上搞的是選擇性反腐,所以陳一新即便捲入恆大案,也不太可能有事。
筆者也傾向於相信習近平不至於讓陳一新與唐一軍同樣下場。但是,1959年9月1日出生的陳一新,65歲生日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比他年輕52天,與他陳一新和唐一軍同屬習近平「浙系」的樓陽生已經於去年的最後一天被宣佈「因年齡原因不再擔任」河南省委書記職務。那麼陳一新還要「超齡服役」到幾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