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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瘋狂地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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冕寧公安局長郝靈選因為殺人太多受到了西康省主席廖志高的批評,他把廖志高的老表李少炎都殺了。 在我們冕寧還有個奇觀——叫花子(乞丐)搶屍體賣屍體。叫花子是窮人,共產黨喜歡窮人,任叫花子去搶屍體,搶來每具屍體要30萬元錢才讓家屬領去掩埋。共產黨認為,叫花子為什麼窮,就是因為被地主剝削了才窮嘛。於是我們冕寧縣出現一個奇觀——屍體被一排排地吊着,叫花子坐在下面等着收「賣屍錢」。

土改時我在縣城讀中學,經常被組織起來去參加鬥爭大會。我們初中生安排坐在前面——盤腿坐在地上。後面的人一陣一陣地呼口號。拖出來的人一個個五花大綁。那個綁厲害得很,雙手反剪,頸子後面勒一根繩子,把人壓跪在地上使勁勒,繩索收緊,血脈就不通了。只一會,人就遭不住。最初,槍斃人後那個麻繩就不要了,家屬來收屍時把繩解開丟掉。後來殺人太多,繩子不夠用,於是把繩子從屍體上解下來在河裏洗去血跡後再拿去綁人。那天,在廣場開鬥爭會時,我看到了姑祖祖。她被抓起來吊在一根竿竿上。她長得很白,又胖,繩子一勒,把她手臂的肉勒爛了,唉呀,肉都翻出來,好慘!那天鬥爭會上,鬥完一個拖出去槍斃一個,就在廣場後面,「砰」地一聲。但是,那天沒有殺我姑祖祖,她後來死在監牢裏。她的屍體被丟出來,狗又撕又咬又吃,把她扯得稀爛。我姑祖祖有什麼錯嘛,她沒得勞動力,只有點田土,收點租吃飯,從來沒整過人害過人。她女兒,也就是我的姑姑謝雲芳,長得很漂亮的,受不了這個刺激,吞鴉片自殺了。謝雲芳只比我大幾歲,但已經結了婚,她十多歲就結婚了。

二、我的親眼目睹

土改時冕寧縣的縣委書記叫常志蘭,公安局長叫郝靈選,唉呀,一提起他們兩個人的名字,全縣人民都害怕。他們天天殺人,好象殺起癮了。

1951年1月起開始大規模殺人,那一年我13歲。我1950年到1953年在冕寧中學讀初中,經常看到公安押着一串一串的人,一個個繩捆索綁,幾十人上百人,各個鄉鎮都在殺。冕寧縣是個四方形的城,大概有一平方公里,城牆很高,冕寧中學就在城的西南角。我們一聽說殺人就咚咚咚地跑到城牆上去看。要被殺的人排成一排排的,槍就對着腦殼打,打後的模樣各不相同,有的打掉半邊、有的打開花、有的後面一個小洞前邊一個大洞。

我認識的好多熟人都被殺了。我有個同學叫鄧宇雄,他比我大三歲,16歲,他被槍斃後我看見他的罪狀是:他父母開黑會時他在外面放哨。他死後我跑去看了他的屍體,他穿的是件羅漢衫。

還有我隔壁的李明善,他剛滿18歲。為啥被槍斃?據說一張反共救國軍的名單上有他的名字。反共救國軍是「解放前」夕國民黨想打游擊而組織的隊伍。沒人怎麼辦?湊!你只要湊足了100人你就是連長,就可以發金條,發槍。所以有些人就去搞這事,弄個連長、營長當,目的就是為了錢。有人把李明善的名字寫了上去。「解放後」查到這個名單,馬上把他抓來。他說,他根本不曉得有這回事。但不管,一槍就把他斃了。我當時想,如果我大個兩三歲,可能也活不成。

我還有個同學叫朱萬榮,他比我大兩歲,他家也是地主。那天民兵突然來學校把他抓走。第三天,他被夾在他爹媽中間被推上刑場,刑場就在城牆外的護城河邊,我們在城牆上看,唉喲,好緊張,大氣不敢出。只聽得「砰」「砰」兩槍,朱萬榮的爹媽被打死了。但是沒打朱萬榮,原來是把他抓來陪殺場,殺了他爹媽後把他拖了回去。幾天之後,他被放回來繼續讀書。朱萬榮現在還在。前不久我們搞個冕寧的徵文集,他沒寫這件事,我問他為啥不寫,他說:「不敢寫,寫起來太難受。」對了,這個朱萬榮就是我姑的男人。

我們小學校長叫余顯道,他家裏很窮,他長年穿件藍布衫衫,窮得打叮噹。「解放前」夕胡宗南的部隊從我們那兒過,夜裏慌慌張張掉了兩隻卡賓槍。槍被余顯道撿到了。那時槍就是錢,余顯道於是把槍撿來藏在菩薩的座下(我們小學就在廟裏),打算賣幾個錢。不料這事被人知道了,余校長被抓起來判了死刑。我親眼看到了他的屍體,他長得高高大大,頭都打得沒有了。

頭被打掉的還有胡正馨的老公鄧宇俊,槍響後只剩一個頸子樁樁。

殺的熟人中我記得的還有一個曹叔叔,他叫曹曉天,是個鄉長,我也見到他的屍體——頭很完整。後面一個小眼,前面一個小眼。

我們那條街上有一個叫戶錦堂的人,他有點文化,喜歡讀點古書,於是國民黨的縣政府把他找來當了個縣參議員,相當於現在的政協委員。戶錦堂靠鑄鐵鍋賣為生,我叫他戶叔叔,經常看到他拉風箱鑄鍋,一張臉被煤煙熏得漆黑。那些日子,殺人殺瘋狂了,把戶叔叔抓來就殺了。他沒有一點罪行,只不過因為有點文化,被叫去當了幾天參議員。他兒子現在還在,在西昌師範教書。

還有個投共軍官叫鄧佳(音),也被殺了,但後來給他平了反。

冕寧縣還殺了一個國民黨的少將軍官叫陳蘊山。他「解放前」回到家鄉,結果被殺。

我繼母的舅舅胡岳軍也是少將軍官。胡宗南從西昌起飛時是他護送胡到機場。曾經有中共地下黨給他作工作,說你把胡宗南抓起來就立大功了。他說:「不,胡宗南對我很好,胡這個人不嫖不賭不貪。我無論如何不能做這種事。」他把軍用棉被灑上汽油,將通往機場的20多里路照亮,直接送胡宗南起飛。胡宗南起飛後20多分鐘,解放軍就佔領了機場。胡岳軍脫掉軍服躲了起來。後來他看到解放軍的佈告說「坦白從寬」,於是就到西昌公安局去自首,說:「我就是胡岳軍。」對方驚叫了一聲,但當天還放他回了家。

兩天後,他被押到雅安,在那兒關了兩年,公安廳的人說,要殺你輕而易舉。胡岳軍回答:「軍人不怕死,要殺就殺。我知道我把胡宗南放走了,罪重。」

但是,他沒有被殺,而被押回家鄉判了20年徒刑。他現在還在,90多歲了,我們經常通電話。

冕寧公安局長郝靈選因為殺人太多受到了西康省主席廖志高的批評,他把廖志高的老表李少炎都殺了。

在我們冕寧還有個奇觀——叫花子(乞丐)搶屍體賣屍體。叫花子是窮人,共產黨喜歡窮人,任叫花子去搶屍體,搶來每具屍體要30萬元錢才讓家屬領去掩埋。共產黨認為,叫花子為什麼窮,就是因為被地主剝削了才窮嘛。於是我們冕寧縣出現一個奇觀——屍體被一排排地吊着,叫花子坐在下面等着收「賣屍錢」。

我爸爸被槍斃後是我伯媽去收屍,叫花子不准,非要拿30萬。30萬是舊幣,相當於現在的30元。當時30元是什麼概念呢?我在學校一個月的伙食費是3元,也就是說,30元是我10個月的伙食費。我伯媽是個貧民,靠推豆花賣為生。我爸爸當鎮長,十分廉潔,他並沒為自己撈錢財,自己的親哥嫂都窮得很。伯媽實在拿不出30萬,不拿錢就不准收屍。我堂弟去把我爸的腦水收起來,用草紙包好放在那兒。他是4月份被槍斃的,天氣已經有些熱了,那幾個叫花子在那兒守了幾天,我伯媽還是沒錢。解放軍的一個團長覺得有礙衛生,他出面讓伯媽免了這筆「收屍錢」。

還有,聽說有個地主關起來了還在寫反動詩,我當時讀初中二年級了,好奇,跑去看。那首詩是這樣的:「夕日田為富字腳,今日田為累字頭。田在心上常思想,田在心中慮不休。當初只以田為福,誰知田落壘壘愁。」憂慮的「慮」繁體字是慮,中間有個田字,壘壘的「壘」繁體字是壘,有三個田字。

這首詩我當時就背下來,至今不忘。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民主中國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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