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醫的拿手好戲，就是動手術。西醫有個說法，金眼科，銀外科，稀里糊塗是內科。眼科和外科之所以牛，就因為它們都以手術見長。西醫的見識和手藝，都體現在手術上了。現在有人認為，西醫手術過度了，每年被割掉的器官太多，當然這是另外的話題了。
西醫傳入中國，是傳教士的功勞。那時的傳教士，尤其是新教的傳教士，有好些都是醫生，一邊宣教，一邊行醫。有條件的話，就辦一所醫院。中國最好的醫學院和附屬醫院，協和、湘雅、華西，都是教會辦的。
是個西醫，難免要動手術，但那時的中國人，對於在身上拉刀子，還是有很多的顧慮。中醫一般是不會動手術的，針砭，放血頂天了。挖雞眼，割痔瘡的事兒，是江湖郎中才幹的。傳說中，華佗也曾刮骨療毒，也曾用五沸散給人麻醉了，剖腹洗過腸子。但是，這事已經過去太久了，華佗的徒子徒孫們，早就把祖師爺那點本事給忘了。在那個時代，中國人唯一成功的手術，就是閹割術，在沒有麻醉，沒有消毒的條件下，把人的睾丸連同男根一併割了，居然很少死人，真是個奇蹟。這奇蹟只屬於京城特定的人家，後來太監沒了，這手藝也失傳了。
傳統中醫不動刀子，人們也就習慣了看病不動手術。所以，對於西醫的人體解剖，動手術，就相當的恐懼。這種恐懼，不僅僅是因為不習慣，還來自於中國的死刑。那時候中國處死人犯，是要號召大家來圍觀的，死刑犯被判絞刑的不多，大多是砍頭，極少數還有凌遲的。死刑犯勾決之後，要被押着遊街示眾，儘可能招徠更多的人來看。在當局，是為了起到警示作用，同時，也給罪犯以最大的羞辱。但實際的效果，其實是給了一些不怕死的賊人以炫耀的機會。
圍觀砍頭乃至凌遲，是那個時代國人的一種愛好。越是血淋淋，越是樂意看，如果趕上一次多年未遇的凌遲，那真是像中了頭彩一樣的興奮。當然有些人會害怕，但害怕也擋不住好奇。國人對於這種殘酷，缺乏心理上的牴觸。在判人刑的人看來，砍頭和凌遲，不僅僅是要人犯受罪，更重要的，是讓他們沒有全屍，沒有全屍，死後據說就不能投胎。轉過來，由觀刑而強化的全屍概念，使得國人對手術更牴觸了。
不僅牴觸手術，連同帶有教會意味的醫院，在那個時代，在一般人眼裏，都是一種恐怖陰森的所在，小孩子不小心闖了進去，會嚇得半死。鬧義和團的時候，團民們砸了醫院，看見標本會大叫，說是洋鬼子摘取的人體器官。看見人體解剖圖，也會大叫，說是割人方案。看見蠟制的人體模型，更會大叫，說是用活人製成的人蠟。在團民眼裏，洋人的醫院，就是人間地獄。一直到我小時候，看到的一些反教會的小冊子，還是把洋人的醫院說得很是恐怖。
所以，最初只有中醫根本治不了的破爛病，垂死的病人，才會死馬當活馬醫，讓西醫一試身手。只有信徒，才會出於對主的信仰，對傳教士醫生的信任，允許醫生給他們開刀。只有一項手術例外，那就是白內障手術，由於動靜小，看着不像動刀子，所以，醫生可以在大街上搭棚子做，做完，當場病人就能看見了，簡直像神跡一樣。每次動手術，都會引來大批的人信教。
現在的中國人，的確已經被西醫改造了，不再有很多人在意動刀子了，全屍概念，也沒那麼強固了，至於死後是不是能投胎，也無所謂了。但是，不要忘記，我們就是那麼走過來的。
2018-04-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