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帝姬
北宋宣和七年(1125年)冬,北方的金國興兵南犯。宋徽宗趙佶平日裏沉迷於填詞作畫,面對突如其來的戰爭束手無策,便交出玉璽,讓位於太子趙桓(宋欽宗),自己則做起了甩手的太上皇。
據相關史料記載,趙桓登基僅一年半,也就是靖康元年(1126年)冬,金兵第二次圍攻汴京(今河南開封),再次與宋軍惡戰。其間,趙桓每天都親自登上城牆督戰,皇后朱氏還親率妃嬪趕製軍衣,但還是無法抵抗如狼似虎的金兵。靖康二年4月,金兵攻破汴京,經過數日的瘋狂殺戮和搶劫,擄走了宋徽宗、宋欽宗連同兩宮后妃、皇子帝姬、宗室大臣,共計3000多人,史稱「靖康之恥」。
在這支龐大的俘虜隊伍中,婦女佔了很大比例,其中有宋徽宗皇后鄭氏、宋欽宗皇后朱氏以及韋貴妃和柔福帝姬等。時年17歲的柔福帝姬,系宋徽宗趙佶的第20個女兒,生母是極受寵愛的懿肅貴妃。
皇帝之女一般都被稱為公主,因北宋權臣蔡京建議,宋朝廷仿照周代的「王姬」稱號,宣佈一律稱「公主」為「帝姬」。這一制度維持了10多年,直到南宋初期才恢復舊制。
1127年,宋徽宗趙佶的第九子宋高宗趙構建立了南宋王朝,對金朝採取割地、納貢、稱臣等求和政策。
離奇之事發生於1130年,蘄州知州甄採在一次剿匪中俘獲了一個土匪的女眷。就在甄采欲殺掉該女子時,沒想到她竟毫無懼色,說道:「將軍勿魯莽,吾乃先皇之女──柔福帝姬!」
甄采聽後深感意外──柔福帝姬可是當今天子的妹妹,怎麼會成為土匪的家眷呢?萬一錯殺了皇妹,罪過可就大了。甄采躊躇再三,一邊向南宋朝廷報告這個消息,一邊派兵把這個自稱為柔福帝姬的女子護送到京城。
宋高宗得到甄采的奏報時,也是一下子愣住了。
真真假假
提及柔福帝姬,宋高宗趙構只是依稀記得,自己當年在皇宮內的典禮上,曾經見過這個皇妹,但對其容貌記憶並不深刻。
柔福帝姬被金兵俘虜時,還是個待字閨中的黃花大閨女。金兵押解大宋俘虜北上時,一路上並不把俘虜的女眷當人看,姦淫和凌辱時有發生。宋高宗趙構猶豫不決,如果真如柔福帝姬所說,她從金兵手中逃出來,又和土匪攪在一起,如今若大張旗鼓地認這個妹妹,皇室的顏面何在?
這時,主戰大臣紛紛上奏本,敦促趙構儘快辨識這個柔福帝姬的真假。徽、欽二帝被囚金國,宋軍力量薄弱,不能將其營救回來也就罷了,難道落難民間、回宮認親的公主還要拒之門外嗎?
趙構沒有辦法,只得硬着頭皮找到了宮內的大太監馮益,吩咐道:「馮公公,辨識柔福帝姬真假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大太監馮益一見這個費力不討好的任務落在了自己頭上,心裏雖然一百個不願意,還是只得接旨。
馮益曾經在柔福生母的宮中當過差,對柔福帝姬有一些印象。怎麼才能準確無誤地完成這項任務呢?馮益思前想後,終於有了主意,宗室女眷吳心兒當年和柔福帝姬頗為熟悉,由她出面辨認應該不會出紕漏了。
馮益找到吳心兒一說,吳心兒眼淚「刷」地流淌下來,當年在皇宮中,吳心兒和柔福帝姬的關係確實非同一般,而今焉有推辭之理?
吳、馮二人來到驛館,見到了滿臉滄桑的柔福帝姬。柔福帝姬的實際年齡只有21歲,可眼前這個人的臉上卻滿是疲憊。吳心兒記憶中柔福帝姬的形象,還是那個4年前在皇宮中養尊處優、弱不禁風的公主。吳心兒還來不及開口說話,眼前的「柔福帝姬」就露出了一臉驚喜的表情,說道:「你,你可是吳心兒?」
吳心兒一聽「柔福帝姬」喚出了自己的名字,當即衝上前去,跪在地上,抱着對方的雙腿痛哭不已。
還是大太監馮益老謀深算,隨後拐彎抹角地詢問了柔福帝姬當年一些宮裏的情景。令他驚奇的是,這個「柔福帝姬」不僅對宋宮舊事記憶猶新,還問一答十,甚至反問了幾個問題,把馮益和吳心兒兩人都給難住了。
吳心兒抹去眼淚,目光卻落在了「柔福帝姬」的一雙腳上。宮中的公主都裹小腳,柔福帝姬自然也是三寸金蓮,可眼前這個公主卻是一雙大大的天足。
「柔福帝姬」看出了吳心兒眼中的懷疑,用不堪回首的口氣說道:「當年北上之路何逾萬里,金人驅逐我們如牛羊,我曾經在冰天雪地中赤腳走路,這雙腳哪還有當年三寸金蓮的模樣?」
榮德帝姬
馮益回宮復命時,還沒把柔福帝姬心酸無比的話複述完畢,同情的眼淚已流淌下來。趙構本人當年曾作為人質被扣在金國,一想到當時的情景,他的鼻子一酸,也差點哭了出來。
柔福帝姬的身份既已確定,就不應該再有遲疑。趙構於是派出聲勢浩大的迎接隊伍,將這位妹妹迎進了行宮,封其為福國長公主。
不久,趙構還為她選定了永州防禦史高世榮為駙馬,並賜予嫁妝一萬八千緡(編者注──貨幣單位,一千錢為一緡,同貫)。從此以後,趙構對自己這個飽經磨難的妹妹寵愛有加,先後賞賜達四十七萬九千緡。
可是兩年後,也就是紹興二年(1132年),又發生了一起「公主認親」事件:一名30來歲的女子,稱自己是欽宗胞妹——榮德帝姬。
榮德帝姬,小字金奴,北宋滅亡前已嫁給左衛將軍曹晟為妻。後來被俘往金國,駙馬早逝,自己飽受凌辱後又再嫁他人。
趙構依葫蘆畫瓢,照樣派人去檢驗真偽。派去的人回奏,這位「榮德帝姬」非但相貌有異,而且答非所問,使趙構起了疑心,將她送交大理寺審訊。
經過大理寺的嚴刑審訊,這個假榮德帝姬終於招供。她本名易氏,是一個商人之妻,金兵入侵時在南逃路上與丈夫失散,並在顛沛流離中遇到了曾擔任過榮德帝姬侍衛的人,從他們口中知道了不少深宮秘事,對榮德帝姬的形貌舉止也知道一二。回到南方後,由於饑寒交迫,她打起了冒認皇親的主意。
真相大白後,易氏被大理寺的差官當場用亂杖打死。
最後真相
紹興十二年(1142年),在南宋朝廷的極力議和下,趙構的生母韋太后被金人放了回來。韋太后和兒子趙構一見面,免不了又是一場抱頭痛哭。韋太后聽說「柔福帝姬」回宮的事後,萬分驚詫地說:「皇上,你上當了!」
其實,真正的柔福帝姬,早已死在金人的五國城中。可憐的柔福帝姬過世後,韋太后還親眼看到過她孤零零的墳塋。
趙構聽母后講完真相後驚得目瞪口呆。可是,大太監馮益忠心耿耿,吳心兒也是皇室的宗親,他們怎麼會欺騙自己呢?
韋太后見兒子不信,便講出了柔福帝姬亡命金國的全部經過。金兵在押解他們這隊俘虜時,確實是對男人非打即罵,對女人動輒姦淫,無惡不作。但他們卻沒有動柔福帝姬一根手指頭,因為她還是個黃花閨女,金兵要把她當禮物獻給他們的皇帝完顏吳乞買。然而,完顏吳乞買卻嫌柔福帝姬不漂亮,將其納為侍妾後不久又貶送到上京洗衣院做女奴。洗衣院其實就是金人尋歡作樂的官妓院。
最初和柔福帝姬一起被送到洗衣院的女俘中,還有趙構的生母韋皇后。由於趙構在中原登基為帝,韋氏身份變得特殊,很快被轉送到五國城,與徽宗關押在一起。
柔福帝姬在洗衣院過了一段屈辱的生活後,又被蓋天大王完顏宗賢所得,此後完顏宗賢又將她嫁給了五國城中一個名叫徐還的男人。因為病痛的折磨,柔福帝姬在紹興十一年走完了31歲的生命。
趙構聽完韋太后的哭訴,不由大怒,當即傳下聖旨,將假的柔福帝姬捉拿送交大理寺嚴加審訊。
這場騙局很快就搞清了,這位冒名頂替了12年的「柔福帝姬」,只是一個名叫靜善的尼姑。靜善原是汴京人,生得美貌,汴京攻破後被金兵掠往北方。她在逃亡路上,遇到一個名叫張喜兒的宮女。這名宮女曾在王貴妃宮中侍奉,靜善從張喜兒嘴裏知道了許多宮闈秘事,更叫靜善心動的是,張喜兒說她相貌氣質酷似柔福帝姬……
富貴榮華,人人羨慕。甄采剿匪時正巧抓住了已經淪為匪眷的靜善,面對官軍的屠刀,求生的本能使她講出了那個已經在自己心中編織了很多年的謊言。大太監馮益和吳心兒後來都被她的謊言所蒙蔽,成了這樁假公主案的幫凶。
案情大白後,靜善不久便被斬首於市。大宦官馮益因為辦差不力,被趙構發配到昭州監管。吳心兒因為是皇室宗親,法外開恩,免予處罰。
不過,宋人的筆記小說《四朝聞見錄》等書中,對此事卻另有說法:從北邊回到南方的柔福其實是真正的公主,只是她在金國知道了許多韋太后難以啟齒的隱情,韋太后怕她走漏風聲,所以逼着高宗殺掉了她。這種說法是真是假,如今早已無從考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