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水滸傳》看到「楊志賣刀」的情節時候，總是有些不解，為什麼牛二這樣一個無權無勢的潑皮，單憑不要臉、不要命，就能橫行開封，想欺負誰就欺負誰，想要拿人家什麼東西就拿什麼東西，連開封府也把他收拾不下來。
等楊志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將牛二殺死以後，不但開封府的店鋪老闆們非常開心，紛紛幫楊志作證，主動湊錢給押送楊志的公人行賄，讓他們一路上不要為難楊志，就連開封府牢裏的看守也非常開心，不勒索楊志的錢財，還對他和和氣氣的。
楊志的遭遇在小說里並不是孤例，同樣的潑皮行徑，其實在魯智深去大相國寺的章節里也出現過。
相國寺在開封酸棗門外有一個菜園子，經常被兩撥人偷菜搶菜，餵馬放羊，一撥是開封的士兵，另一撥就是住在酸棗門外的二十來個破落戶的潑皮。
士兵們惹不起，這個大家都能理解，但是這些以「過街老鼠張三」和「青草蛇李四」為首的潑皮也能難倒大名鼎鼎的大相國寺，直到戰鬥力超群的魯智深去了之後，用武力將這些潑皮降服，這才給了菜園子一片安生。
開封的潑皮為什麼這麼厲害，從開封府到相國寺，從沿街大戶到普通市民，人人都害怕他們。
我此前一直覺得這是小說作者的想像，為了刻畫矛盾故意編造出來的人物，直到我看到了一則史料，這才相信，開封的潑皮真的好厲害。
南宋宰相秦檜有一個哥哥，名叫秦梓，字楚材，北宋徽宗政和年間（公元1111~1118年），從老家江寧（今江蘇南京）去開封求學，到了之後就住在汴河邊上的客棧里。
到了晚上，秦梓被客棧外面的喧譁聲驚醒，他好奇地從客棧牆上的一個小洞往外看，結果發現外面有十多個壯漢身穿錦衣、頭戴花帽，在一座神像前跪拜。這些壯漢一邊磕頭一邊把占卜用的兩個蚌殼扔到地上，然後大聲喊着秦梓的名字，讓他出去。
秦梓仔細回憶了一下，想起自己在經過宿州的時候就曾經看過這其中的一些人，基本上還算是熟人，正準備出門去問問情況，結果再一看，這幫人面前還架着一口正在沸騰的大油鍋。
秦梓有點害怕了，趕緊堵上房門，打消了出門的念頭。
外面的喊聲越來越大，秦梓也越來越恐懼，甚至都跟自己的僕人李福交代了後事，讓李福自謀生路。
幸虧外面的這些壯漢也沒有強行破門而入，就在外面神神叨叨地鬧騰到凌晨兩點左右，看秦梓始終不上當，終於將油鍋里的沸油潑在地上，揚長而去。
第二天天亮以後，客棧的主人來到房裏對秦梓說：「這些潑皮都是開封本地人，幾十個一夥幾十個一夥，也不知道信了什麼鬼神，每隔三五年就要出來鬧騰一次，抓一些長得俊美的男人，扔到油鍋里去祭鬼。他們指名道姓找你，看來是早就物色好了，秀才你昨晚上沒開門，算是逃過一劫了，也救了我們這個小店，否則我們也要被牽連坐牢。」
從這個記載我們就能看出：
第一，北宋末年開封的街頭的確有很多作惡的潑皮，別說搶大相國寺菜園子的菜、在大街上強買強賣，就連當街殺人的事情也敢做；
第二，他們在大街上鬧騰一晚上，不管是開封府的衙役還是皇城司的士兵都不管，也不知道是管不住還是不想管，或者有其他什麼隱情；
第三，他們鬧出人命以後可能要受到處罰，但是周邊的商鋪也要受牽連，但是商鋪也拿這些潑皮沒辦法，只能任由這些潑皮像bug一樣在開封存在着。
《水滸傳》的作者兩百多年以後還能把開封潑皮寫得那麼生動，看來這些潑皮留給市民的印象實在是太深了。
2022-11-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