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秀
1931年,清華大禮堂演出話劇《玩偶之家》。這天,還在北平貝滿女中讀書的鄭秀,跟隨同學來到清華觀看演出。演出結束之後,她和同學一起來到後台,看見卸妝之後的女主角娜拉,竟然是一個男生。
這個男扮女裝的娜拉,就是後來的著名劇作家曹禺,當年21歲,是清華西洋文學系大二的學生。個頭不高,其貌不揚,戴一副眼鏡,與舞台上激情演出的形象,判若兩人。倒是眼前突然出現的鄭秀,秀麗端莊,亭亭玉立,給曹禺留下了深刻印象。
第二年,鄭秀考進了清華大學法律系。很快,才貌出眾、英文流利的鄭秀,就成了校園裏引人注目的公主。
1933年春天,清華話劇社排演新戲《罪》,由曹禺擔任導演並飾演男主角拉里,他特意邀請鄭秀出演女主角汪達。
鄭秀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曹禺的邀請。一心想要通過演出話劇接近鄭秀的曹禺,就整天徘徊在女生宿舍旁邊的小樹林裏,整宿整宿地遙望鄭秀宿舍的窗戶,甚至因此病倒在床。後來是眾人都看不下去了,絡繹不絕地充當說客,跑去動員鄭秀出演角色,鄭秀無法推辭,這才只好答應參加演出。
話劇公演後,轟動了整個清華校園,在大家的一再要求下,連續演出了八場。此後,曹禺便開始了不停的追逐,並最終成功地贏得了芳心。
這年暑假,曹禺與鄭秀相約留校,開始寫作話劇《雷雨》。每寫完一場,鄭秀便作為首位讀者,一睹為快,然後替曹禺謄寫稿件,聽他講述劇中人物的性格發展和命運走向。夜晚,二人漫步在空曠的校園裏,共同交流戲劇創作的快樂,也感受愛情帶來的甜蜜。
秋天,已入讀清華研究院的曹禺收到了保定明德中學的聘書。考慮到父母相繼病逝,他必須挑起養家的責任,曹禺選擇了去保定教書。動身時,他將鄭秀幫他謄抄的劇本《雷雨》寄給了巴金。
1934年,在巴金的推薦下,《雷雨》在全國大型雜誌《文學季刊》上登出,很快,便由中國留日學生搬上了舞台,隨即又在國內公演,轟動全國,被稱為當時最好的一部話劇。《雷雨》出版單行本時,巴金特地為曹禺印了一冊精裝本,曹禺在這本書的封面題詞:給穎如(鄭秀小名),家寶。
隨後,靈感頻發的曹禺,又創作出了《日出》《原野》這樣的精品,從此一舉成名,稱為知名劇作家。1936年,鄭秀從清華大學法律系畢業。這一年,新成立的中國國立戲劇專科學校,邀請曹禺前往南京執教。為了同曹禺在一起,24歲的鄭秀放棄了出國留學的機會,到南京審計部當了一名小科員。
年底,曹禺和鄭秀在南京平倉巷舉行了訂婚儀式。
1937年抗戰爆發,國立劇專遷往長沙。10月,曹禺和鄭秀在長沙青年會舉辦了婚禮。不久,劇專又遷往四川江安,曹禺在戲校擔任教務主任,鄭秀在江安生下了他們的大女兒萬黛。
在瑣碎的日常生活中,夫妻間昔日浪漫的激情,開始漸漸消失。
也就在此時,一位與眾不同的美人方瑞,出現在了三十歲的曹禺身邊。
方瑞出生於江南名門世家,是另一種溫婉柔情類型的女子,有如江南風景,還帶着一種幽靜的古典氣息。
在四川江安那樣的小城,見到如此容貌的女子,結婚不到兩年的曹禺便又墜入了愛河,而此時,鄭秀肚子裏又有了他們的第二個女兒萬昭。
有一天,方琯德家的傭人楊嫂來找曹禺,向他遞眼色,被鄭秀看見了。楊嫂走後,曹禺就藉口有事外出。鄭秀察覺事出異常,於是偷偷尾隨其後。來到一處茶館,曹禺找到僻靜角落坐下後,便拿出方瑞的密信來看,鄭秀趁其不備,從後面把信抓了過去。因為信是用毛邊紙寫的,有一半留在了曹禺手裏。曹禺怕事情敗露,情急之下,便拿手裏的信紙吞進了肚裏。
因為有了第三者插入,夫妻間從此爭吵不斷。1942年,鄭秀與曹禺在劇專大鬧了一場,曹禺無法安生,只得辭職跟隨鄭秀來到重慶,在復旦大學兼課。沒想到方瑞隨後也追到了重慶,曹禺便與方瑞開始同居,並向鄭秀提出離婚,鄭秀不肯。離不成婚的曹禺索性極少回家。
鄭秀的父親鄭烈,是最高法院檢察署的檢察長,位高權重,對於女兒的事情,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卻一籌莫展。鄭烈心疼女兒,可是愛莫能助。他觀察女兒和女婿的婚姻,已經名存實亡,他希望女兒能重新開始生活。但鄭秀卻選擇等待,總相信夫妻可以破鏡重圓。
事情拖到1949年1月,國共內戰已經呈現一邊倒趨勢,南京不能確保,陷落在即。身為國民黨高官的鄭烈,見勢不可為,決定辭去公職,率全家赴台避難。
那天,在上海龍華機場,一架即將起飛的專機停在跑道上。鄭秀站在飛機旁邊,焦急地向機場入口處頻頻張望。
自從1947年以來,曹禺訪美講學回國,就一直在上海工作。而鄭秀則帶着萬黛、萬昭兩個女兒住在南京。偶爾到上海小住,也總是快去快回。這次舉家飛台,鄭烈事前曾答應女兒,會通知曹禺一同飛往台灣。但曹禺已經由地下黨安排,帶着方瑞秘密去了香港,走時並未將去向告訴鄭秀。老父親就是神通廣大,也無法與他取得聯繫。鄭烈不忍心看着女兒陷於痛苦,所以隱瞞了真相,假意說曹禺已經同意赴台,這才將女兒騙到了機場。
見女兒遲遲不上飛機,鄭烈焦急地叫着女兒的小名:「穎如,走吧,飛機不能久等。」
鄭秀望眼欲穿,神情失落,再次問道:「爸,你不是說通知了家寶與我們一起去台灣嗎?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誰知道呢,也許是臨時有什麼事吧……」鄭烈支支吾吾地說。
聽到此話,鄭秀立刻判定曹禺不會來了。她必須做出抉擇,一頭是父親,一頭是丈夫。哪一頭都讓她牽腸掛肚。但兩相權衡,她更傾向於丈夫,只是因為父親說曹禺答應同行,她才來到機場的。
如今見不到曹禺,她只能硬着心腸做出選擇,她一屈身跪在了父親面前,哽咽着說:「女兒不孝,我不能跟您走了!」說完,起身牽着兩個女兒,頭也不回地向機場出口一步步走去。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剎那,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
鄭烈知道女兒的性格,事情至此已經無法挽回,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女兒的背影,在他的視線中,越走越遠,直至消失。
拒絕隨同父親前往台灣的鄭秀,從此開啟了整整40年無望的期盼。
1950年,曹禺出任剛成立的中央戲劇學院副院長。為了與方瑞正式結婚,他動員了大量親友勸說鄭秀,前後勸說了一年時間,鄭秀才委曲求全地同意與曹禺簽字離婚。正式辦理協議離婚手續那天,鄭秀所在單位人民銀行經濟研究處,和曹禺所在單位中央戲劇學院共同商議,決定在中央戲劇學院會議室舉行一個協議離婚儀式。曹禺、鄭秀協議離婚手續的見證人,男方是歐陽予倩夫婦,女方陪同鄭秀去的是周有光夫婦。協議內容規定,曹禺供給兩個孩子撫養費,每人每月三十元,到十八歲成人為止。
裁決書剛一念完,鄭秀便忍不住放聲痛哭。曹禺也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失聲痛哭起來。
自由後的曹禺,很快便與方瑞辦理了結婚手續,也生下了兩個女兒。
鄭秀則開始了新的工作,她捨棄了銀行的高薪職業,轉而從事教育事業。先後在母校貝滿中學、回民中學、聾啞學校、十二中擔任教師和校長。
文革開始後,曹禺受到衝擊,被打成反動學術權威,鄭秀也因此受到牽連。面對巨大壓力,她沒有說過一句有損曹禺的話,做過一件損害曹禺的事。為了保護曹禺,她忍痛將兩人的一百多封信件全部燒毀,以避免落入造反派手中成為批判靶子。當曹禺被關進牛棚,每天清晨清掃大街時,鄭秀總會靜靜地站在馬路對面,遠遠地朝他揮手。
1974年,曹禺的妻子方瑞由於服用過量安眠藥去世,曹禺為此傷心病倒。鄭秀聽說後,讓學醫的大女兒萬黛去照顧父親。想到曹禺單身一人,鄭秀心裏又燃起了複合的希望。大女兒萬黛早已看清父親的心思,她直截了當地告訴母親說:「媽,你就別做夢了,你是不是還指望復婚,我跟你說,這事沒戲。」
就在鄭秀還在痴心盼望的時候,曹禺卻與京劇名旦李玉茹同居了。1979年,69歲的曹禺與56歲的李玉茹步入了婚姻殿堂。據《李玉茹自述》說,早在1947年,曹禺就熱烈地追求過她了。
1989年,77歲的鄭秀因病離世。彌留之際,她心心念念想見曹禺最後一面,但卻未能如願。
在鄭秀的葬禮上,曹禺請人送來了一個大花籃,被放置在最醒目的位置,但死去的鄭秀已經看不見了。
參考資料:
百度百科《鄭烈》
《清華才女鄭秀:錯愛曹禺,虛擲一生,只等到他派人送來的葬禮花籃》
李滿《曹禺與原配鄭秀的愛恨情仇,晚年喪妻後他為何拒絕與她複合?》
《曹禺與鄭秀:一個移情別戀,一個苦戀一生》
《鄭秀:錯愛曹禺一生,病危時想見他一面,他卻只派人送來葬禮花籃》
2022-0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