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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母和八個哥姐,個個都像二舅一樣活着 看了讓人潸然淚下

九個孩子都是在自家生下來的。聽說生我二姐的時候天還沒亮,母親正挑着一擔大糞去田裏。結果肚子突然疼痛難忍,她就在田頭生下了二姐,自己用牙齒咬斷了臍帶,用頭巾包裹二姐放到糞桶里挑着回了家。

最近這幾天,一段名為「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內耗」的視頻在網絡刷屏。視頻中的二舅曾是村裏的頂尖學生,但因他感冒發燒被村醫打了四針成了跛子,自此靠做木工過日子。他生活拮据,但掏空十幾萬積蓄給領養的女兒買了房。他66歲了,還照顧着生活不能自理的88歲的母親,兼顧着村里幾百位老人的物品維修工作。很多人說「二舅活出了我們嚮往的飽滿人生」。

其實我想說,又有多少人都經歷過或者正在經歷二舅那樣的苦難人生,只不過打碎牙齒咽下肚,不想說出來而已。

01

生下九孩的母親

我是我們家的第九個孩子。

母親生的第一個孩子是我的大哥,然後一口氣生了六個女兒。

廣西的農村在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一個兒子勢單力薄,很受村里人欺負,我父母就拼命想再生一個兒子,所以不停歇生下了我的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六姐,終於天隨人願,五十歲那年生下了我的二哥。

九個孩子都是在自家生下來的。聽說生我二姐的時候天還沒亮,母親正挑着一擔大糞去田裏。結果肚子突然疼痛難忍,她就在田頭生下了二姐,自己用牙齒咬斷了臍帶,用頭巾包裹二姐放到糞桶里挑着回了家。

我的母親身高不到一米五,那時候廣西農村都是燒柴火,幹完一天農活天黑了,母親前面背一個,後背背一個,手上拉一個大點的上山割茅草砍樹枝挑回家做柴火。有一次她柴刀夠不着樹杈,想踮起腳尖去砍那根樹杈,一個趔趄從半山腰滾下來。背在前胸的二姐哭得沒了聲,背在脊背的三姐被壓住似乎斷了氣。好在大哥飛奔回家叫來了爸爸和叔叔們,母親和二姐三姐才撿回一條命。

母親生我是個意外。

母親懷我的時候已經五十四歲了,身體也很弱,她根本不知道又懷上了我,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有四個多月了。我父親說,現在一大家人飯都吃不飽,我們已經有了兩個兒子六個女兒,不管是兒是女,這個都不能要了,堅決不要了。

父親就帶着母親到了公社衛生院。醫生給我母親檢查了身體,對我父親說:「不行啊,你老婆身體太虛弱了,加上現在這個孩子已經四個多月,太大了。你老婆有高血壓,妊娠糖尿病,如果引產的話,可能命都不保。」就這樣,我得以生存下來。

作者拍攝

我生下來的時候母親形容我「像只小貓」,她沒有一滴奶水。我聽我二姐說,當時是母親叫她剪爛了掛着的蚊帳,用兩塊蚊帳布包着一點米放在鐵鍋里煮,熬的稀飯稠稠的,然後用勺子一口一口餵我。

我沒有喝過一口母奶,那時候家裏也沒有錢買奶粉啊,所以也沒喝過一口牛奶。我大哥二哥都1.7米以上,只有我不到1.65米。

感謝我的父母和我的哥哥姐姐,一家人雖然缺吃少喝,但最終沒有把我拋棄。

我長大一點就常聽他們說,很多親戚朋友看我們家實在困難,孩子又多,就主張我的父母把我送人。也有一些好心人上門來想領養我。但是每次那些來的人一抱我,我好像心有靈犀一般,就不要命地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母親一看就很心疼,又把我搶回來說:「老九不能走啊,老九就留在家裏吧,哪怕喝粥水吃菜葉呢!」

有一次,一對多年沒有生養的夫妻來到我們家抱走了我,我那時候還不到一歲吧,沒命地哭。我母親說感覺人家都抱我走到村口了,她還能聽見我的哭聲。所以母親披頭散髮,打着赤腳瘋一樣追出村口,把我又搶了回去。

02

我對大嫂刻骨銘心的記憶

我對母親的印象其實還不如大嫂的印象深。因為我到了七八歲要上學讀書,那時候哥哥已經結婚而且招工去了城市當工人。父母沒文化,又沒有錢讓我上學,所以就把我送到大哥大嫂家讀書。

大嫂那時候已經生了一兒一女,雖說我是叔叔,但是比侄兒侄女大不了幾歲。我想大哥大嫂是把我當做他們的孩子一樣撫養的。

大嫂沒有正式工作,大哥那時候的工資也就三十多塊錢吧,養那麼大一家人可想而知的困難。為了貼補家用,大嫂除了找一些零星活干外,還跑到郊區去開荒種地,省下買菜錢。

我記得非常清楚,有一次禮拜天我跟大嫂一起去郊區淋菜種菜,走路要走差不多一個小時才到。我們帶了兩個紅薯兩個自己蒸的包子,背了水。

去到後大嫂就開始挑水淋菜,我就拔草摘菜。中午我們就坐在菜地旁邊喝水吃紅薯和包子。大嫂只吃了一個紅薯,說她不餓。結果到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我肚子又餓得咕咕叫了,大嫂那麼慈愛地看着我說:「就知道你又餓了,快把包子吃了吧……」大嫂那天的眼神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啊!

大嫂挑着桶,桶里裝着滿滿的兩桶菜,我空着手跟在大嫂後邊,路過公交車站,我說:「大嫂,我很累了,我們坐公交車回去吧,一個人才五毛錢。」大嫂放下擔子說:「每次來回坐公交車,我們兩個人就要一塊錢,一個月就是三十塊錢,你大哥的工資也才三十幾塊錢啊!」我現在想,這三十塊錢在別人家可能不值一提,但是在我們家那真的是一筆很大很大的錢!

大嫂用她堅韌、勤勞、節儉撐起了一個家,也給了我寬容慈祥的母愛。

儘管大嫂白天去種菜,晚上給我們幾個做針線活,但是僅靠大哥那三十多塊錢養活五個人還有三個孩子要讀書,日子也是捉襟見肘,吵鬧也是難免的。

作者拍攝

讀三年級的時候吧,我放學回到家,大哥大嫂都不見,但是家裏一片狼藉:被打碎的碗碟一地都是,飯菜也灑了一地都是。我明白大哥跟大嫂又打架了,我能怎麼辦?偷摸摸的把書包打開,扯下作業本的一頁紙,寫了一張留言條:我到陳同學家去做作業了,今晚在他家吃飯住他家,不回來了。其實,我是背着書包躲到工廠車間後面垃圾箱那裏了!

你們有過這樣的體驗嗎?父母在鄉下農村老家,吃不飽,沒錢送自己上學,被父母放到有工作有工資收入的大哥跟前,可是大哥一家也那麼困難,養自己兩個孩子都難啊,還要養我這個弟弟?哥哥嫂子經常打架吵架,我就覺得我是一個多餘的人。為什麼父母不在我還是胎兒時候弄死我?為什麼在我出生後不掐死我?我活着增加父母負擔,增加大哥大嫂負擔,我還不如死了!

那天晚上,我的大嫂在垃圾箱裏找到蜷縮睡着的我,抱着我痛哭。她說:「你那麼傻,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跟爸媽交代啊!」原來大嫂看到我留下的紙條,就跑到那個同學家找我,人家說我根本就沒去他家。大嫂就到處找,還跑了幾里路到廠外的同學家里找也沒找到,深更半夜才在廠區的垃圾桶里找到我。可是我沒有三長兩短,但我的大嫂卻在多年後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已經過去十三年了,每每想起大嫂,我還是心如刀絞。

2009年,我已經大學畢業並且到一所大學當了老師。那天我正在上課,突然接到大哥的電話,說大嫂三天都沒回家了,不知道是死是活。我當天就請假去了柳州,到派出所報案,印刷了很多尋人啟事,也在附近縣市找了好幾天,但杳無音訊。

我可憐的大嫂,失蹤的時候馬上就過六十歲生日了!十三年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到底是被人殺害了還是遭遇了什麼不測?她出門流浪了還是躲避家人呢?是不是已經不在世上了?

對了,我的大嫂叫周淑賢。

我可憐的大哥,自從大嫂失蹤後,茶不思飯不想,日夜流淚,沒幾年也離開了這個世界!

願他們在天之靈能重逢能安息!

03

我命運多舛的二哥和姐姐們

二哥從小體弱多病。聽說五歲那年全縣腦膜炎流行,二哥發燒幾天,家裏也沒錢帶他去醫院,然後他就傻了。

他一直在小山村陪着父母,四十多歲的時候生病去世了。

我的大姐在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去世了,她當年只有七歲。

據說大姐死得非常悲慘。那一天,她到山上放牛的時候順便撿柴火回家做飯。天黑的時候,她在廚房給一家人做晚飯吃。那天她實在太累了吧,居然在做飯的時候睡着了,然後,廚房被點着了,她都沒醒啊,被大火活活地燒死了!

父母那天帶着哥哥在地里種紅薯,回到家看到女兒被燒焦的屍體,母親哭昏了過去。

作者拍攝

我的二姐是個非常勤勞能幹而且很顧家的人,她幫着父母看管下面的弟弟妹妹,我就是在二姐的脊背上長大的,也是二姐從小用蚊帳布包着大米熬粥水、一口一口把我餵大的。

二姐為了幫父母照顧弟弟妹妹,快30歲了還沒出嫁,這在我們那絕無僅有。好在她最後嫁到了附近村莊,雖然家裏窮,但是夫妻感情很好,孩子們也爭氣,我回老家就必定去看望她。

三姐沒讀過書,對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在她十六歲那年,跟一個外地人跑到了海南島。你說是被拐賣還是心甘情願嫁過去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四姐五姐六姐都是讀了幾年書小學都沒畢業就去廣東打工。她們最美好的年華都是在流水線度過的,因為我們這個大家庭太需要她們掙錢幫襯了。

我的姐姐們現在老了,都當了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但是她們沒了收入,還得起早貪黑幹活或者幫兒女帶孩子,一輩子都泡在苦水裏。

姐姐們跟中國千千萬萬的勞動婦女一樣,是她們撐起一片天,書寫了每家每戶的歷史。現在,我的父母、大哥、二哥、大姐已經遠去天國,我的可憐的大嫂沒有下落,墳墓里埋的是一套穿過的衣服。

作為一個親身經歷以及親眼目睹了家裏人苦難的我來說,從來不想讚美和歌頌苦難,它根本就沒有那麼迷人。那個把子宮給了九個孩子當溫床的可憐母親,那個七歲就被活活燒死的大姐,那個十三年了杳無音信的大嫂……每每想起,我心如刀絞。

因為貧窮就是貧窮,苦難就是苦難,不應該被讚揚,更不應該被歌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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