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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亞洲妙筆評毛鄧 兼評東方國民性

在三官閣過街樓左近,有一幅"文化大革命"時期畫的毛澤東像。毛澤東着綠軍裝。紅五星、紅領章至今保留着血一樣的顏色。毛澤東微笑着揮手,不知想把中國人民引向何方。因此地位於門頭溝山區,偏僻,此畫得以保留下來。我和胖胖駐足,凝視。我腦子裏倒海翻江。毛澤東一生以反封建為己任,結果自己深陷在封建的泥淖中不能自救。他甚至擴大了這泥淖。他是有病的。什麼病?"東方病",又叫"亞洲病"。

作者簡介:劉亞洲,現任中國人民解放軍國防大學政委(正大軍區職),空軍上將軍銜。中共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委員,前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李先念之女婿。

四川人鄧小平

過寧強,"四川省境"的牌子撲面而來。我第一個念頭便想到了鄧小平。東方紅,蜀地靈,中國出了個鄧小平。或者說,亞洲出了個鄧小平。他是距我最近的偉人。向南望,波浪一般的山巒洶湧而來。鄧小平的家鄉就在那一帶。

最了解中國的是毛澤東。最了解世界的是鄧小平。農民造反奪天下,非毛澤東不可。農民蛻變為非農民,非鄧小平不可。毛澤東與鄧小平最大的差別在於:鄧去過西方,毛只去過蘇聯。遙想清末,留着小辮的鄧小平赴法國勤工儉學。短短數年,既未勤工,也未儉學。台灣人說鄧天天看足球,鑽咖啡館;中共黨史說他狂熱革命,兩說皆過。只要踏上資本主義土地即可。法國幾年,改變了他的一生。唯有一解:他看到了什麼是富足。毛澤東只看到什麼是貧窮。法國改變了鄧小平,鄧小平改變了中國。文明是無往不勝的。鴉片戰爭一聲炮響,給中國帶來屈辱的同時更帶來了文明。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中國帶來了無數左棍子。凡沐浴過西方文明的人,統統知道對錯,有的只是假裝不知道罷了。數遍中央大員,哪一家沒有子女留洋?只有毛澤東。

鐵的意志

四川人矮小,但有毅力,能吃苦。志願軍群英璀璨,四川人居多。黃繼光、羅盛教、邱少雲,俱是。鄧小平身高不及一米六,卻是一塊鋼鐵。中共黨內唯一沒有做過檢討的人是陳雲,但意志最堅強的是鄧小平。鄧小平做過檢討,他是為了達到自己目的而做的,饒是勇氣蓋天,更顯堅強。1976年周恩來去世後,全國批鄧。江青張春橋在政治局圍攻鄧小平。整整一上午,鄧小平端坐在那兒,閉着眼。散會時,他拂袖而去,說:"我耳朵聾,什麼也聽不見。"20世紀80年代初中英談判,"鐵娘子"戴卓爾夫人挾馬島戰勝之威,傲慢如牛,冷峻如鐵,對鄧小平說:"你若非要收回香港,那只能得到一座空城。"鄧小平則冷峻如鋼:"空城也要!"鐵娘子走下人民大會堂台階時,趔趄一跤。後來鄧小平對布殊說:"我們用一秒鐘解決了香港問題,現在讓我們用一分鐘解決台灣問題吧。"氣魄如宇宙。

羅瑞卿死後,鄧小平提議耿飈任國防部長,遭到軍中多數將領反對。幾個元帥尤甚。鄧小平淡淡地說:"好吧,開個會,大家暢所欲言。"會議在京西賓館舉行。鄧小平參加。會上炮火連天。唇槍亂擲。耿飈如同躺在手術台上,被眾人解剖個淋漓。鄧小平一言不發,末了站起來:"都說完了吧?好,就這麼定了,耿飈當國防部長。"揚長而去,丟下一堂目瞪口呆的大員。

西路軍

下黃龍山,便是通衢之地川主寺。一方面軍和四方面軍會師紀念碑就高聳在一座小山巔。碑身貼銅。據說在特定的季節里,夕陽回照,碑體大發金光。藏民呼曰"神碑"。岳父(編者註:作者岳父為前國家主席李先念)和四方面軍離開松潘不久,北上,奉中央之命組成西路軍,開始了他一生中最艱苦卓絕的一幕。岳父率三十軍率先在靖遠渡黃河,九軍、五軍跟進。後胡宗南封鎖渡口,後續部隊未渡。西路軍深入不毛之地,與回回軍隊展開激戰。

西路軍失敗有兩個重要原因:

①不諳地形、氣候。大漠浩瀚,無依託。回回騎兵如狂飆。天極寒。紅軍多南方將士,不適應。

②民族仇恨。自清末回民大起義以來,回漢結下血海深仇。紅軍以階級為綱。回回以民族劃線。縱是赤貧的農民,殺起紅軍來毫不手軟。1970年我野營拉練到寧夏,親眼見揪出一隱藏多年的反革命:是一極窮苦的農民,當年曾親手活埋過六十多紅軍傷病員。全軍將士喋血黃沙,用年輕的生命為革命成功寫下了殘酷的註腳。董振堂犧牲在高台城下,頭顱被割下,在城頭示眾。20世紀80年代初我見到照片,觸目驚心。一名紅軍女護士長,被回回釘在大樹上,剖腹挖心。紳士圍坐一團,飲酒。女紅軍雪白的裸體直到今天仍刺目。殷紅的血直到今天仍流淌。

岳父不能看有關西路軍的書籍和影視作品。那慘烈的情景一直噬着他的心。他曾對我講:"石窩分兵時,我和李特、徐帥在山坡上開會,點着篝火,往下一看,真慘哪!密密麻麻,全是紅軍的屍體。"岳父語調尚平靜,我心卻悸動了。鼻翅發酸。1992年6月,岳父去世前某日,他說:"昨天夜裏我夢見媽媽了。"我敢打賭那些天他曾夢回河西。年輕的孫玉清、熊厚發微笑着迎接他。還有那美麗的女護士長,依然白皙,莞爾一笑,飄然去了。釘死她的那棵大樹現在仍屹立在張掖縣委大院裏,自她的鮮血浸入之後,樹就枯死了。

近代中國兩次走到懸崖邊

9月6日,從日喀則返回拉薩。途中,我攀登雅魯藏布江畔的柔啟山。登上海拔4700米的頂峰,我俯瞰西藏大地。山很新鮮。江河飽滿。太陽很近。長安很遠。雪映藍天雪更艷。好河山!我一寸一寸地苦戀着祖國的土地。我珍惜今天所擁有的。我痛惜昨天失去的。

岳父曾道:"毛主席什麼都好,只有一件事做得不對:同意把外蒙古割出去。"我永遠記住了岳父的話。一個國家強大,首先要有遼闊的版圖。祖宗掙下這份家業,子孫沒出息,守成不足,敗家有餘。到我們這一代,應龍行虎步,不勒燕然非好漢。我把憂慮的目光投向東南。那個小島在吶喊。一個民族在內戰。再往東方看,那是美國。在美國上空,雲成五彩,呈龍虎狀。我暗暗心驚:"那不是古人講的'天子氣'麼?"美國人就要統治世界了。美國人深知,阻止一國崛起,最要緊的就是肢解它的版圖。二次大戰後它肢解了德國。英國曾肢解印度。冷戰結束後它肢解蘇聯。現在又將南斯拉夫分屍。俄羅斯已死。美國對中國開刀。大陸和台灣都是美國全球棋盤中的棋子。

小小台灣,有可能改變世界歷史進程。若我對台用兵,正中美國奸計。台灣回不來,西藏再出去。近代中國曾兩次面臨被肢解的境地,第一次是1840年由英國人發端,至1900年八國聯軍收尾,中國體無完膚。恰在此時,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歐洲列強紛紛參戰,中國獲得了寶貴的喘息時機。就在這段時間裏,主宰中國二十世紀的兩個政黨——國民黨與共產黨相繼出生。

第二次是從1895年到1945年五十年間,日本侵華。台灣先失,東北再失。"七七事變"後,中國大凶。這時日本犯了兩個錯誤:發動太平洋戰爭,喚醒了美國這隻沉睡的雄獅,此其一。日本原是循忽必烈滅宋的路線進攻中國的:由北向南,先取四川,把蔣介石逼到東南沿海。國民黨吸取歷史教訓,傾全國之力發動松滬會戰,竟使日本改變戰略,變由北向南為由東向西進攻。蔣介石得以退守四川,倚天險,倚美援,也倚蘇聯,論持久戰。如果日本軍部不被勝利沖昏頭腦,把戰爭嚴格限制於北緯三十度以北的東北亞地區,中國今天的版圖難以想像。此其二。歷史可一可二不可三。命運不會永遠關照中國。

江西

毛澤東歷來重視江西。他把此地視作他的後院。"文化大革命"前他特意來贛汲取營養和力量不算,還把他的警衛員程世清派到江西當諸侯。程世清是毛主席的警衛員,忠心耿耿。我在小學時就讀過他的文章《跟隨毛主席長征》。字裏行間是煮沸的熱血。我猜想毛澤東把鄧小平發配到江西也是讓程世清看緊他呢。程世清也確實這麼做了。程世清是"江西王",壞事做盡。1969年,毛澤東把芒果送給工宣隊,各地蓬勃掀起迎芒果高潮。當然是假的,用蠟製作。爸爸時任寶雞市革命委員會主任,親往火車站迎芒果,小心翼翼地捧着走過十里長街。兩旁是市民。一個個臉紅得跟猴腚似的。在一團忠君的氛圍中我偷偷地想:一個假玩意,如此興師,不值。我敢打賭與我同思的人不在少數。而在江西則出了問題。程世清像爸爸一樣捧着假芒果獨行,路過貧下中農隊伍時,一個青年農民突然以當地官話叫道:"假的唄!是個假傢伙麼!"猶如一顆炸彈投進人群。萬人一片死寂。整個南昌城都嚇得發抖。立即有幾個解放軍戰士衝上去,把青年農民綁走。幾天後,該農民被以反革命煽動罪處以死刑。聽到這個故事,已是十年之後了。我所在的部隊裏一個江西籍的排長親口告我。當時我倆在擦槍。講畢,他眼睛微微發紅,見我察覺,低下頭去擺弄子彈。我看見一顆大大的淚珠滴在子彈上。我登時懷疑他與那個被殺農民的關係。俄傾,他撥出一顆子彈,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這一顆給王洪文。"撥出第二顆:"這顆給張春橋。"第三顆:"給江青。"他一直撥出九顆子彈,全給了當時最靠前的國家領導人。最後的一顆他明確說:"給程世清。"我的心不跳了。

三官閣過街樓

在三官閣過街樓左近,有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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