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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亞洲妙筆評毛鄧 兼評東方國民性

在三官閣過街樓左近,有一幅"文化大革命"時期畫的毛澤東像。毛澤東着綠軍裝。紅五星、紅領章至今保留着血一樣的顏色。毛澤東微笑着揮手,不知想把中國人民引向何方。因此地位於門頭溝山區,偏僻,此畫得以保留下來。我和胖胖駐足,凝視。我腦子裏倒海翻江。毛澤東一生以反封建為己任,結果自己深陷在封建的泥淖中不能自救。他甚至擴大了這泥淖。他是有病的。什麼病?"東方病",又叫"亞洲病"。

quot;文化大革命"時期畫的毛澤東像。毛澤東着綠軍裝。紅五星、紅領章至今保留着血一樣的顏色。毛澤東微笑着揮手,不知想把中國人民引向何方。因此地位於門頭溝山區,偏僻,此畫得以保留下來。我和胖胖駐足,凝視。我腦子裏倒海翻江。毛澤東一生以反封建為己任,結果自己深陷在封建的泥淖中不能自救。他甚至擴大了這泥淖。他是有病的。什麼病?"東方病",又叫"亞洲病"。

亞洲病的根本特徵就是專制主義。反映到領袖身上就是終身制和世襲制。領袖只要有一口氣,就要把印把子握到底。老太陽落,小太陽起。印度尼赫魯死了,就必須由他女兒英迪拉•甘地接班才行。甘地死了,輪到兒子拉吉夫•甘地。兒子又死了,又輪到兒子的妻子。北朝鮮金日成曾在他的"語錄"中肉麻地誇獎兒子:"金正日同志是人民卓越的領導者。"金日成是五千年出一個。金正日是一萬年出一個。在中國,蔣介石把寶座留給了兒子。在亞洲,凡個人終身獨裁者,只要有條件,沒有不走這條路的。令人興奮的是,亞洲病開始向非洲和拉丁美洲侵襲。縱是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日本、南韓,政權民選,大公司大集團仍是家族作坊。這一切的根子不在專權者,而在人民。什麼樣的人民選擇什麼樣的制度。而什麼樣的制度又培養出什麼樣的人民。一個作家說:"文化大革命"與其說是"人民公僕"興起的造神運動,不如說是"人民公神"發動的造奴運動。人民深信"從此站起來了",卻唱着"萬壽無疆"跪下去。在官場,必言:"大人栽培";在民間,常曰:"小的不敢"。一部中國現代史,翻來翻去就是兩個字:無恥。要敬許多菩薩,可怕;如果只敬一位菩薩,更可怕;一旦敬了一位菩薩,便不許再敬其他任何菩薩,那就十分可怕。

大連

美載此城!1966年冬,全國大串聯,我和巫建兵、田迎慶、魏幼軍等從煙臺乘船來大連。孔有德、尚可喜、仲曦東、張萬年都曾走過這條海路。三十年過去,記憶已不可尋,唯有大連火車站仍有較深印象。汽車可以一直開到二樓,為日本人建造。當時這類建築罕見。後來看電影《兵臨城下》最後一個鏡頭,國民黨兵集體繳械,就是在火車站廣場拍的,我一眼就認出來。"大連車站!"我叫道。三十年後故地重遊。大連好得超乎想像。

①建築美。近年來全國建築業一片浮躁之氣。尤以北京為最。"文化大革命"瘋狂破壞文物,現在又瘋狂製造假古董,仍是一種破壞。北京城幾乎沒有一件可圈可點的建築。陳希同不僅被他的腐敗行徑釘在恥辱柱上,也被他所鍾情的建築物釘在恥辱柱上,因此他的恥辱無論如何是不朽的了。大連則每一幢建築都像驚嘆號。舊建築端莊穩重,如老人;新建築婀娜挺拔,像少女。北京的建築像生過一打孩子的雙乳鬆弛的披頭散髮的中年婦女。好好保護老的,好好建築新的。老的不能新,新的不能老。女的不能男,男的不能女。

②自然美。大海是上帝的賜予,不消講了。山也是一片蔥蘢,這不能說不是大連人的偉績。日俄戰爭中,所有的山頭都被炮火夷平,連草也不長,哪堪樹木?二○三高地除了掩體就是掩體。而今,焦黑的土地全披綠衣。從大連到旅順口的路上,山林密密,心喜。自然美不能賴於自然,而賴於人類。北京豈不美?卻被人為地破壞。大連規定:出租車禁用夏利、面的,必須大宇以上,因此出租車也成一道風景。不似北京,街上一片屎黃。"面的"排出的屁瀰漫京師。

③人美。早就知道大連姑娘漂亮,此次加以印證。舉目則亮麗,回首皆芳草。我和胖胖在香格里拉游泳池遊了一小時,進來了八位女性。或年輕欲滴,或稍年長,或帶孩子,或傍大款,令人驚奇的是,竟個個漂亮。這是美國和法國的比例了。在京廣中心泳池待一天,除了母豬籠就是黑牡丹,要不就是來個猙獰的大麻子,也是普遍的事兒。

安徽會館戲樓

這是清代的建築,氣勢恢弘。歷時兩百年,依然傲立。它雖然一臉滄桑,但比今天北京風起雲湧的那些新建築好看多了。今天北京的建築,特別是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建築,可以說集全中國,不,全世界丑建築之大成。

①北京建築充滿了"皇城根兒意識"。陳希同曾指示:北京建築要發揚"古都風貌",於是,不設計成大屋頂的建築,一概不批。細細一想,"大屋頂"是什麼?宮殿嘛。老百姓自古蓋房子就蓋不起大屋頂。用古代話說,北京人離皇帝近,"天子腳下皆順民";用現代話說,北京人離權力近,有"中心感"。北京人思考問題動輒以全國為視野,那份指點江山的氣派常常令外地人汗顏。事實上這是自古以來的天朝心態一直未曾泯滅。反映到蓋房子上就是拼命追求宮殿化,甚至連公共廁所也用琉璃瓦砌頂。北京的中心是故宮。現代北京是座放大了的故宮。皇帝沒有了,故宮照樣生存。故宮是面鏡子。北京也是面鏡子。它把歷史上的咸陽、西安、洛陽、開封,全都濃縮到了一起。中國的大本營搬來搬去,可中國人卻沒怎麼變。就像蜂群一樣,總是嗡嗡地圍着蜂王轉。我還有一個發現:故宮很像陵墓。其實中國所有帝王的宮殿和他們的陵墓都是同時建造的。西方人把天國虛置於天上,東方人則把天國實埋於地下。因此東方許多最偉大的建築都是陵墓,如埃及的金字塔、印度的泰姬陵、中國的十三陵。陳希同的"古都風貌"渴望蓋宮殿,殊不知在今天營造的卻是一座座大墳墓。越輝煌就越像墳墓。越像墳墓就越輝煌。北京的建築是我們這一代人的恥辱。

②沒有文化。羅丹評述巴黎聖母院時說:整個法國就凝聚在這座大教堂里。吳冠中說:"我們每想到一個城市,腦子裏首先冒出來的形象就是它的建築。"今天北京整個城市就像滿嘴鑲了金牙的小商人,雖然金光閃閃,但一臉的沒文化。我多次去巴黎。我住在北京。我在反覆比較了兩座城市的建築之後悟出一個道理:巴黎的建築是由藝術家設計的,北京的建築是房地產開發商設計的。藝術家要的是美。地產開發商要的是錢。藝術家追求永恆。開發商只顧眼前。建築是文化的折射。人類的全部思想都會在一磚一瓦上體現出來。古希臘文明如果沒有古希臘建築作陪襯,一部希臘史就像要坍塌的樣子。陳希同會說:"東西方不同。我們學不了西方。"那讓我們回到東方。日本和中國香港同屬東方,日本的建築比中國香港的好,可我們偏偏學香港。而且學的還是它最壞的。吳冠中說:中環廣場怎麼樣?王府井的東方廣場偏要做成那個樣。這樣一來不是香港回歸中國,而是中國回歸香港。新中國成立初期,毛澤東曾在天安門城樓上豪情萬丈地說:"將來從這裏望出去,一片森林般的煙囪,那麼多好。"一位中央領導才說:"老北京原來連一根火柴都造不了。"這句話荒謬到極點。北京需要能造火柴幹什麼?巴黎也許不能造火柴,它難道就不是巴黎嗎?

中國人首創了把白瓷磚貼到建築物外牆的做法,外國人還以為是把廁所的瓷磚貼反了呢。言下之意,這些建築物都是廁所。因為沒有文化,北京馬路越修越廣,塔樓越蓋越高,車流越來越旺,四合院越來越少。天空越來越灰,日子越來越"黃"。我認為:北京現在是世界上最不適合居住的地方。我有四句評價:樹種樹死,水流水枯,鳥飛鳥盡,人住人亡。北京一位出租車司機的觀點十分犀利。他指着東一堆、西一撮,毫無規則、毫無章法的醜陋的北京建築咬牙切齒地說:"八國聯軍燒了圓明園,可陳希同生生把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北京城弄沒了。比帝國主義還可惡!"法國建築大師安德魯設計的中國歌劇院是個閃閃發亮的大鴨蛋,一屁股坐在故宮、天安門和人民大會堂的旁邊。反對者眾。有些中國建築師甚至如喪考妣。我倒覺得這個設計很棒。設計本身尚屬次要,關鍵是他的創意。安德魯說:"中國人二十年後才能接受我這個未來派的設計。"

宏廟胡同

這條胡同離中南海很近。儘是破爛民房。百姓們居住條件雖差,但生活一日滋潤一日。房屋賽狗窩,可出了門,一個個卻衣着光鮮。正是晚飯時分,從各個院落里飄出來的菜香凝固在空氣中。我們看見一個婦女將半鍋白生生的大米飯倒進垃圾桶。我乍舌:"淫佚至此!"從一間民房走過,看見一個背着書包、扎兩支小辮、十多歲的女孩子蹦蹦跳跳而來,未進門就大聲問:"媽,今晚吃啥?"屋中傳出媽媽的聲音:"餃子。"小女孩倚門而立,臉上立即改變成一副惡毒的模樣,狠狠地說:"又吃餃子呀!"宛如讓她吃毒藥一樣。我如受劍刺。餃子是什麼?那是幾千年中國人的單相思。過年才能吃餃子。幾個月前孩子就頻頻夢見它。至今我仍視餃子為精品,豈知在新一代主人翁眼中竟棄如敝屣。我不由得想起"大躍進"時中國遍地餓殍的慘象。農村死了人,埋葬以後必須要派人晝夜守候,否則立即就會被飢餓的人們挖出來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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