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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上海女老師談歷史」,我還是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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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寫了一些想法,可惜活了沒幾小時,閱讀幾百,就匆匆掛了。

因為在課上談論南京歷史事件,上海震旦職業學院的宋老師被偷偷拍下視頻的學生舉報成功,不但丟了工作,還成為全網公敵。

早上我發現一個現象。

被舉報刪除的文章,基本都在理性分析宋老師那段5分多鐘的視頻,並表達對舉報學生的鄙夷和這種社會風氣的擔憂。

而鋪天蓋地譴責宋老師甚至呼籲將她刑拘的文章,不但活得健碩,而且激贊打賞無數,閱讀十萬加的不在少數。

看了一些這類熱門文章,不由後背發涼。

他們的重點不是針對老師本身的語言,而是自行腦補發言者的動機和思想,並對腦補(而非事實)內容進行口誅筆伐。

原始視頻時長5分35秒,我昨天全文貼過從視頻轉換過來的文字,可惜被刪,學生舉報老師的視頻只有13秒,掐頭去尾單獨拎出來的。

因為失去上下文語境,這13秒確實比較衝擊感官,極易被斷章取義引起憤慨,對老師的第一壞印象很容易瞬間建立。

原視頻我仔細看了兩遍。

我的閱讀理解結果,如果這是一次面向學生的正式授課——看視頻不太像,後座的學生玩手機的玩手機,拍錄像的拍錄像,聊天的聊天,完全不像上課——宋老師這種方式的講解確實過於粗糙隨性,純粹茶餘飯後與朋友扯淡聊天的水準。

從政治敏感度來說,宋老師也夠粗放,要知道南京事件不僅是歷史,更是政治。

而且,是敏感中的敏感,蓋棺定論多年,就是三十萬,無論橫七豎八從哪個方向去質疑,都是打誰的臉。

以目前的言論環境,這本身就是風險。

當然,如果宋老師個性如此,某方面的神經比較大條,這其實也沒什麼,這世間的溝溝壑壑彎彎道道,我們誰都在用這漫長一生去蹚雷,總會栽進去那麼幾個。

2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烏泱烏泱的網民,很多連基本的閱讀理解都不要了,發言者的文字本身都不看了,直接跳過文字,啟用讀心術,透過文字「照見」大腦,並將他們在宋老師大腦中「看見」的內容當作事實,進行狂轟濫炸。

這是一種什麼精神,什麼手段?

以下文字截圖,來自某公眾號昨天的文章,不是我編的,而是出自一位名叫「冬亞」的寫手。

圖中這些觀點全是作者想像揣測的結果,宋老師的原話根本不是這樣的,上面視頻,可以自己去對比。

如果可以憑想像的所謂「事實」向一個人問罪,試問諸位,怕不怕?

這些人的邏輯很簡單:

「你說什麼不重要,我也沒興趣,我認為你在說什麼才重要,我就要憑『我認為你在表達的意思』對你問責批判,你想怎麼樣,來啊,咬我呀。」

「什麼,我說的不是事實?只是我的揣測?笑話,別狡辯,你又在狡辯,你就是這麼想的。」

「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心裏是這樣想的,我只不過幫你說出來了,別不承認,我比你更懂你的內心,知道嗎?」

無語。

從視頻內容來看,宋老師的現代史知識當然是欠缺的,也有錯誤。

雖作為老師,學校對她的教學能力應有基本要求,她可能教得不好,學校有權利讓她下課,但舉報的學生掐頭去尾的故意構陷,並且獲得成功,這種習慣和風氣來自哪裏?

還有,那些惡意揣測內心的寫手們,滿紙荒唐,全篇誅心,何以如此理直氣壯?又何以吸引如此多的觀眾瘋狂點讚打賞?

3

聽過兩遍完整視頻,僅從她呈現的語言上,我想為宋老師澄清幾點:

1,她沒有否認這段歷史,沒有否認大屠殺,她開門見山地說:日本人犯下了反人類罪行。

2,她沒有否認死亡人數三十萬,只是說不知道是不是三十萬,可能更多,可能更少,總之存疑。

舉個例子,你告訴我你銀行里存着100萬,我說我不知道,存疑,因為我沒看到存摺。

但我不是在否認你有100萬,因為存疑,所以要釋疑,釋疑之後找到依據,才能否認。

老師只是表達:我需要更多信息來支持數據。

她說,數字背後沒有更詳細完整的個人身份信息,很遺憾,如果當時的治理者能想辦法完善所有亡者的身份信息,那麼面對日本官方的質疑,中方會更有說明力。

這哪裏有錯?即便沒條件完善信息,這也沒錯。

3,她沒有說我們不應該去恨,而是說「不應該永遠去恨」。

關鍵是「永遠」,她認為最好不要一直活在仇恨里,不要老盯着過去,向前看。

這有什麼錯呢?

她並沒有強迫人們忘記仇恨,只是作為一個沒有經歷過歷史的年輕人的一種雞湯式的建議。

4,她沒有說反思「我們作為受害國為何被屠戮」,而是說「反思戰爭是如何發生的,反思戰爭是如何激發人性之惡的。」

這也沒有錯啊,反思兩國之間如何一步步走向戰場,弱國如何一步步慘遭蹂躪血洗,這個話題本就一直在反思,宋老師只不過再說了一遍而已。

坦白講,我本來以為宋老師可能存在過激言詞,看完之後,並沒有,我反而更加憂傷。

因為更可怕的一個事實是,現在這些動不動舉報的年輕人,他們似乎有更濃的民族主義情懷,腦子裏被一種東西佔據以後,更不喜歡聽到不同的聲音,更不喜歡有人質疑權威。

而且相比站起來當面質疑老師,有理有據地與老師辯論舉證,他們似乎更傾向於悄悄錄下語音和視頻作為證據,甚至為了達到目的,不惜移花接木掐頭去尾,然後向上級舉報。

明明對方的聲音並未造成對他人身和自由的侵犯,卻希望讓發出自己不喜歡的聲音的人倒霉,受到處罰。

他們似乎更享受其中。

比如羅翔就因為在微博上發讀書筆記而被網友舉報到退出微博,某高校的宿舍阿姨因為在感恩節送學生巧克力也被舉報「過洋節」,等等。

容不下不同的意見和聲音,動不動就設法構陷,想借權力之手消滅自己討厭的說法,這種人未來走向社會參與分工,會帶來怎樣的一種社會風氣,想想都可怕。

自媒體的興起,像冬亞這樣的無良作者為了迎合這股歪風,不斷加油添醋,煽風點火,更加擴大了歪風邪氣的傳播,真是可悲。

誰都不能保證自己說的話無懈可擊(除非閉嘴),只憑某幾句話甚至只憑對背後意圖的揣測便可界定罪與罰,那麼,每個人都可能遭殃。

責任編輯: 李廣松  來源:安娜說說2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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