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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江山我坐,鮮血你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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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細細的紅線》之後,77歲的美國導演泰倫斯.馬利克推出了二戰題材新作《隱秘的生活》,改編自二戰期間的真實事件。

視聽藝術的戰場,從烽火連天的二戰前線,轉移到了生活區——導演夢幻般地勾畫了一幅蒼茫遼闊群山起伏的阿爾卑斯山高山區的田園畫卷。

奧地利農民、虔誠的天主教徒弗朗茨伴着他的妻子和三個女兒,在阿爾卑斯山腳下的一個小山村里,春種秋收,劈柴種菜,織布擔水,過着忙碌平靜而又充滿溫情的生活。

只有上帝知道,弗朗茨有多麼幸福。

在最好的年華里,他與少女法妮偶遇於集市,一見傾心。即使第三個女娃已在晴空之下滿地撒野,他依然與妻子情深繾綣,形影不離。

長長的麥壠、呆萌的牛羊、高聳的群山一天天見證着弗朗茨夫婦的恩愛,他們一家五口的笑聲延綿不絕地穿過麥浪,躍上山崗。

但這一切的美好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戛然而止。

離二戰結束還剩兩年時間的1943年8月,弗朗茨因為拒絕在軍隊中服役,因為拒絕效忠希特拉,而被判處死刑。

臨刑前一秒,他將目光投向遠處的延綿青山,淚光涌動,仿佛聽到法妮在山頂上對着他說,「群山之巔,我們終會在那兒相見。」

2

馬利克的電影很有特色,詩性、哲理、慢吞吞的片段剪輯和綿綿無盡的古典配樂,幾乎是他的標誌。

這部電影也咿咿呀呀地說了三個小時,像一個邁着小腳絮絮叨叨滿屋亂轉的老太婆,一邊訴說着無盡的風流,一邊小心翼翼地設計把觀眾帶入到哲思和信仰的迷宮裏。

事實上弗朗茨進過一次軍營,二戰一爆發,他就應徵入伍了。

然而,軍營中的所見所聞讓他對這場戰爭的本質和目的產生了懷疑。

短暫返回家鄉和妻女團聚期間,他思考了很多,與神父、村長及很多農夫交流過這場戰爭的本質。

但當天涯盡頭和大山深處的漁夫農民都以「希特拉萬歲」作為招呼用語的時候,那種集體出征為國而戰的狂熱,連上帝都無法阻止了。

只有弗朗茨守住了信仰,他堅定地認為,這不是一場正義之戰,敵國的反抗者才是真正保衛家園的英雄。

而他們,德國人,奧地利人,才是侵略者。

因為忤逆之言,弗朗茨一家受到整個小鎮所有人的排擠和敵視。

他妻子法妮走在路上被指指戳戳,他的女兒們被拒絕參加節日遊樂派對,他家門前屋後被莫名其妙丟滿沙子石塊,他地里的莊稼被無故挖走,他好好在田裏幹活,別的農夫突然就衝過來將他掀翻。

往日親如家人的近鄰紛紛變臉,說他比敵人更加不堪,稱他為國家的叛徒。

但他矢志不移,再次被召回軍營後,拒絕宣誓,拒絕參加訓練。

因此,他被投入軍隊監獄,開始忍受漫長的勞作、羞辱和審訊。

最終,納粹法庭宣判了他的死刑,原因那一欄果然寫着叛國二字。

故事很簡單。

最開始,電影吸引我的主要是充滿人文氣息的拍攝手法和電影音樂。

如詩如畫的群山和田園美得令人窒息,電影鏡頭的剪切和拼接完美而熟悉,那是拍出《生命之樹》的手筆。

儘管花了三小時才講完這個簡單的故事,我還是一秒不落地看到了終點。

電影的美好之一就在於,不看到結局,你不會知道還有沒有什麼寶藏沒挖出來。

3

兩次世界大戰是史無前例的人類浩劫,它們徹底打斷文明進程,摧毀經濟發展,葬送了數以億計的財富和生命。

在戰爭機器里流盡鮮血、被碾成齏粉的大多是可憐的無辜者。

普通民眾應徵入伍,像坦克的柴油一般被投入戰場,其實沒有選擇,沒有退路。

除了仰望上帝,請上帝保佑他們活着回家之外,別無他法。

極個別像弗朗茨這樣勇於挑戰邪惡權威的人,最終的命運也殊途同歸,不是死在前線,就是以叛國或逃兵的名義被消滅肉身。

弗朗茨一直在電影裏問身邊的人,我們到底為了什麼而戰,他們說得那麼動聽,是真的為了保衛我們的家園嗎?

可是我們的家園如此安寧。

又是誰在侵略誰,是誰率先舉起了槍口?你們沒看見嗎?

你們沒看見嗎?

回答弗朗茨的只有掠過山脈的風聲呼嘯。

除了妻子,他身邊所有人都在嘲笑他,鄙視他,視他為胡言亂語的怪物。

其他人只想沖向戰場,為國家獻上生命,他們只恨這付身子不能抵擋更多子彈。

這是希特拉這類神龍的高光時刻,一句經不起推敲的「為了家園而戰」就能輕而易舉地號召到烏泱烏泱的人群為他們賣命。

江山我坐,鮮血你流,而且我要讓你心甘情願熱淚盈眶地去死。

你死後,我封你為神,封你為英雄,不過一句話而已。我來當活着的勝利者,坐上談判桌,與對手的神龍握手言和。

死了的那些灰燼,就讓他們去吧,誰讓他們都是英雄呢。

神龍的語言,是世上最富魔力的好聲音。

滴着蜜糖的聲音,說它一千遍,便成了真理,那就說一萬遍。

外來的國民,外來的商品,外來的企業,外來的思想,和那些富有的人啊,會奪走你們現在擁有的幸福安定,跟着我才能保衛家園,保衛安寧。

以其昭昭,使人昏昏。

一代又一代,錯誤觀念就在人們的大腦里生根發芽,生生不息。

直到今天,七八十年過去了,其實人們並沒有什麼長進,依然和神龍相依相伴,彼此成全。

迎接神龍的動聽語言的,依然是海浪一般涌動的掌聲,只是他們不再說希特拉萬歲,取而代之是另外五個字:不能沒有你!

責任編輯: 葉淨寒  來源:安娜的三千亂話 轉載請註明作者、出處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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