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媒CNN10月4日引述一位流亡歐洲的中國前公安,他展示自己的任職證明文件,並匿名透露了針對新疆維族的酷刑細節。其中許多情節與CNN採訪的另外兩位維族受訪者的證詞一致,情節駭人聽聞。
圖為2021年4月23日警察站在烏魯木齊第三看守所外門的畫面。烏魯木齊第三看守所是中國最大的拘留所,面積是梵蒂岡的兩倍,可容納至少10,000名囚犯。
(德國之聲中文網) CNN報道,2015年,在中國警察部隊工作已經10多年的江姓員警在收到一份名為「援助新疆」的公文。
內容提到,根據 中共國家主席聽取反恐工作匯報後做出的重要指示,中央計劃自各省招募15萬名警務助理,並鼓勵各省向新疆地區提供包括公共安全資源上的協助,「加入到國家的反恐鬥爭中」。
江姓警員的上司要求他參加,告訴他:「分裂主義勢力想要分裂祖國。我們必須把他們全部幹掉」。除了對抗國安威脅,江某也渴望晉升,而這份臨時工作比起他原本的工資多了一倍,還有其他福利。
抵達新疆後,由於官方規定維吾爾人拘留人數要達到一定配額,這些被召集來的各地警員就要根據上頭髮下的圍捕人士名單進行例行的捉拿行動。
他說:「這都是有計劃的,而且有一個系統。每個人都需要擊中一個目標。」他補充,如果有人拒捕,警察會「用槍頂住他的頭,說不要動。如果你移動,你就會被擊斃。」
根據江的說法,一隊隊的警察也會搜查人們的房子,並從他們的電腦和手機上下載數據;另一種策略則是利用該地區的居委會將當地居民召集起來與村長開會,然後將他們集體拘留。
江把那段時間描述為「戰鬥時期」,他說官員們把新疆當作一個戰區,而警察們被告知維吾爾人是國家的敵人。他說,警察們都知道,一年內有90萬維吾爾人和其他少數民族被拘留在該地區,而他如果抵制這些行動,自己也會被逮捕。
「我們在一夜之間把他們全部強行帶走。如果這個地區的一個縣有數百人,那麼你就必須逮捕這數百人。」
在中國嚴打反恐運動的高峰期,江被配到新疆不同地區三、四次。但他逐漸對新工作和鎮壓的目的感到疑惑。他說每一個新的被拘留者在審訊過程中都被毆打,包括男人、女人和年僅14歲的兒童。「每個人都使用不同的方法。有些人甚至使用警棍,或帶鎖的鐵鏈。」
「警察會踩着嫌疑人的臉,讓他認罪;或者踢他們,打他們,直到他們傷痕累累、跪到地板上哭泣。」
其他酷刑包括把人銬在金屬或木製的「老虎椅」、把人吊在天花板上、性暴力、電擊,以及水刑。他說,囚犯們經常被迫連續幾天保持清醒,並被剝奪進食與飲水。江說,這些嫌疑人被指控犯有恐怖罪,但他認為,在他參與逮捕的數百名囚犯中,「沒有人」犯過罪。他說:「他們都是普通人」。
他表示,只有在嫌疑人認罪後才會停止酷刑。然後,這些認罪的人通常會被轉移到另一個設施,如監獄或由獄警看管的拘留營。
他承認他在審訊過程中經常不得不扮演「壞警察」,但避免使用最嚴重的暴力,但他的同事則不一定。「有些人把這看作是一份工作,有些人則是心理變態者,」他說。
江說,在他到新疆工作之前,其實就已經因為中國共產黨內部越來越腐敗感到失望。所以才決定逃離中國並揭露一切,但家人還留在中國。「中共假裝為人民服務,但他們是一群想實現獨裁統治的人。」江說自己想「站在人民的一邊」。
江某知道他永遠不可能回到中國。「他們會把我打得半死。我會被逮捕。會有很多問題。變節、叛國、泄露政府機密、顛覆,」他說,「我幫維吾爾人說話這個事實代表我可能被指控參與恐怖組織。我可能會被指控一切可以想像的罪名。」
當被問到,如果他與過去逮捕過的受害者面對面會怎麼做時,他說他會「害怕」,並會「立刻離開」。
「我是有罪的,我希望像這樣的情況不會再發生在他們身上。我希望得到他們的寬恕,但對於遭受過這樣的折磨的人來說,這太難了。」
現居歐洲的江某出現失眠問題,那些受刑者承受痛苦的畫面在他腦海中迴蕩,讓他接近崩潰。
「我怎麼面對這些人呢?即使你只是一個士兵,仍然要對發生的事情負責。你需要執行命令,但這麼多人一起做這件事。我們要對這件事負責,」江說。
圖為2021年4月23日身穿防護服的安保人員站在烏魯木齊第三看守所探視大廳的接待處畫面。
酷刑與性暴力
江某在受訪時提到了過去許多指證者也講述過的性酷刑。「如果你想讓人招供,你就用上面有兩個尖頭的電棍。我們會在尖端上綁上兩根電線,在人被綁起來的時候將電線架在他們的生殖器上。」
他甚至說,一個「非常普遍的措施」是看守人員命令囚犯強姦和虐待新來的男囚犯。來自新疆的48歲的維吾爾族學者阿尤普(Abduweli Ayup)證實了他的說法。
阿尤普在2013年8月19日被拘留,當時攜帶步槍的警察包圍了他為教幼兒母語而開辦的幼兒園。他說,在喀什市警察拘留所的第一個晚上,他被十幾名中國囚犯輪姦,這些囚犯是在「三四個獄警的指揮下進行的」,這些獄警也目睹了這次襲擊。
阿尤普在強暴中昏倒,醒來時發現身上都是自己的嘔吐物和尿液。「我看到蒼蠅,就像在我身邊飛來飛去。但我發現,蒼蠅比我好。因為沒有人可以折磨它們,也沒有人可以強姦它們。」
「我看到那些人在嘲笑我,說他太弱了。」獄警隔日繼續羞辱他,問他:「你玩得開心嗎?」
警方隨後把他送到再教育營,在他被迫承認「非法集資」的罪行後,最終在2014年11月20日被釋放。
現在生活在挪威的阿尤普仍然在教書,還在為孩子們寫維吾爾語書籍,試圖讓他的文化得以延續。但他說,遭受酷刑的創傷將永遠留在他身邊。他說:「這是我心中的傷疤。我永遠不會忘記。」
阿尤普飽受被拘留期間的噩夢之苦,無法擺脫他被監視的感覺。但他說,已經原諒了折磨他的監獄看守。「我不恨。因為他們所有人都是那個系統的受害者。」
更多證詞
45歲的貝卡利(Omir Bekali)出生在新疆,母親是維吾爾族人,父親是哈薩克族人。2006年,他移居哈薩克斯坦並獲得公民身份。2017年3月26日一次到新疆出差期間,警方拘捕他。一周後,他在克拉瑪依市的一個警察局的地下室里被審訊和折磨了4天4夜。
「他們把我放在老虎凳上,還把我們吊起來,用木頭火把打我們的大腿,打我們的臀部,用鐵鞭子抽。」
警察試圖強迫他承認支持恐怖主義,他也因此被送進再教育營8個月。他說:「當他們第一次給我的腿戴上鐵鏈時,我立即明白我就要下地獄了。」他說,沉重的鐵鏈拴在囚犯的手上和腳上,迫使他們一直彎着腰,睡覺時也是。
他在關押期間體重掉了快一半,離開再教育營時「看起來像一具骷髏」。
貝卡利說:「我從這種心理折磨中倖存下來,因為我是一個有信仰的人。如果沒有我的信仰,我永遠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活下來。我對生命的信仰,我對自由的熱情讓我活了下來。」
他指出,在難民營期間,他認識的兩個人死在那裏。他還說,他的母親、姐姐和弟弟都被關在再教育營里,還被告知2018年9月18日,他的父親伊布拉伊姆(Bakri Ibrayim)在新疆被拘留時死亡。
他拿着中共官方的表格,表示自己在2018年11月被保釋出來,等待審判。現在定居荷蘭的貝卡利Omir Bekali告訴告訴CNN:「我們(在營地)的痛苦和折磨永遠不會消失,永遠無法從腦中抹去。」
2021年4月23日,警衛站在烏魯木齊第三看守所外圍的塔樓上。
中國回應
CNN向中國政府提交以上證人指控的內容,有關江某和阿尤普的說法,目前為止沒有得到回應。至於貝卡利,新疆政府官員確認他因涉嫌恐怖犯罪被拘留了8個月。但官員們強調,關於酷刑和家人被拘留的說法是「完全的謠言和誹謗」,表示他的父親死於肝癌,而他的家人「目前正過着正常的生活」。